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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片梨园下,应该有两个年纪相差不大的少年追逐打闹,比他们大不了几岁的长兄眉头微蹙,一本正经的训斥二人端方守礼,不远处,自己的父亲正揽着母亲的肩膀,听她轻柔的唤一群儿女过来饮木糖姜梨茶。
她揩了揩眼角,随口道:“景致淡了些,折几只红梅来添些颜色。”
“那奴婢得先问问督主的意思,”身后的婆子趾高气昂,二人新婚之夜未宿在一处,院里的这些人揣摩着楚逸轩的意思,都觉得自家督主也没将新夫人太当回事,管你之前有多尊贵,入了别人的门子,还不是要看别人的脸色,既然当家的那位都没把她放在眼里,下面这些人就难免懈怠起来,她捻腔拿调道:“夫人莫要见怪,我家督主最是宝贝这片梨园,寻常都不让旁人进的,您让咱们在这大动干戈的,咱们总得问过我家大人,不然督主怪罪下来,奴婢可担待不起。”
她又是‘旁人’又是‘大动干戈’,就连侍奉的知盏都听出她含沙射影话中带刺了,她上前两步:“嬷嬷什么意思?添几枝红梅罢了,你在这百般阻挠,莫说只是想给这院里增些颜色,惹恼了我家夫人,就是将这满院梨树连根拔了也是使得的。”
那婆子只是哂笑并不接话,可在触及苏念卿轻乜过来的目光时不自觉垂下了头。可是作死的显然不止她一个,早前那丫头琢磨着符津的意思,这会儿明显来者不善。她款步而来,在距离苏念卿几步处站定,柔声道:“妾身抱娴,见过新夫人。”
她自称为妾,想必是楚逸轩之前收用的人,他这么个身份,婚前收用几个通房侍妾好像也不稀奇。镇北王后宅只有长公主一人,苏念卿生活环境简单,打从心底里反感莺歌燕舞,妻妾成群,不曾想有一日自己竟要应付这场面。
二人的婚事本就是皇帝强按头的结果,既然双方都谈不上喜欢,他要收用几个丫头也就随他去了。她欲打发人退下,可不等她开口,那丫头自捧了茶水上来,乖顺道:“妾身给新夫人敬茶。”
苏念卿眉头微蹙,但多年的涵养还是促使她接过那杯茶,在她指尖将要触碰到那杯子的瞬间时,茶盏凭空翻覆,滚烫的热水浇了抱娴满手,她吃痛出声,眼角的眼泪梨花带雨般要掉不掉的,捂着被烫伤的手背道:“夫人看不惯妾身直说就是,何苦为难妾身。”
这副娇滴滴的可怜样,若是男人见了必然心疼,可惜苏念卿也是女子,她这般作态激不起人太多情绪。一旁那婆子分明将抱娴的小动作看在眼里,可还是理直气壮地上来帮腔:“哟,这都烫出水泡来了,夫人不愧是沙场上磨砺出的铁将,行事作风果然没有堕了镇北王的名头。”
“你胡说!”知盏急赤白脸的站出来同人争执:“瞎子都看的出来是她自己没端稳茶盏,何苦赖到我家夫人身上。”
“姑娘的意思是我自己烫伤了自己嫁祸夫人不成?”抱娴一边拭泪一边小心翼翼的去瞥苏念卿:“夫人说什么便是什么吧,咱们命贱,比不得夫人出身尊贵。”
苏念卿简直要被这群人逗笑了,她吩咐知盏:“倒杯茶来,不必太烫。”
知盏不解,但还是照做。苏念卿拿手试了试水温,就算泼上去也烫不伤人,一个姑娘家给她吃些教训让她安分些便罢了,何必给人留一个一辈子都去不掉的烫伤疤。她将那茶劈头泼在她脸上:“你既说我拿水伤你,我也不白担这虚名,瞧清楚了,这杯才是我泼的。”
抱娴万万没想到她能做出这举动,惊诧之余便听那人继续道:“觉得委屈就去找楚逸轩,让她替你做主,我不懂后宅那些弯弯绕绕,别犯到我眼前来,且去过你的自在日子。”
遇上这种事,她也没了逛园子的心情,眼见她走远,知盏忙跟了上去:“本就是那妾侍使坏,夫人同她分辨清楚就算了,这杯水浇上去,万一她跑去给楚督主上眼药,夫人初来乍到,怕是在府中难以立足啊。”
“这后宅困不住我,北疆才是我的天地,”苏念卿平和道:“她要请楚逸轩做主随她,我也想看看他是个什么态度,没空同他那些莺莺燕燕打擂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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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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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察司府,书房,莫名被请来的四人面面相觑,他们和楚逸轩的差事八竿子打不着,谁也不知道突然被人请到这是个什么情况。
一刻钟,两刻钟,直至风雪渐大,天色擦黑。
毫无缘由的请了人来却又在这晾这么久,未免有人沉不住气,挑帘欲出,门外两柄刀利落出鞘:“大人稍安勿躁。”
无缘无故被人晾这么长时间,这人也来了脾气:“大胆!我等吃的是皇粮俸禄,他楚逸轩就算再怎么无法无天,难不成还打算在府上私设囚房吗?”
那家将也不恼:“我家督主好心邀各位大人前来,在大人口中竟成了私设囚房,这要是一不小心传扬出去,一个攀污上官的罪名怕是跑不掉。”
“你家督主人呢?要么你请他前来相见,要么我等改日再来拜会,天色已晚,我等便不在此叨扰了。”
那家将将刀又往前挪动几分,可是这帮人也不是吃素的,眼瞧着就要动起手来,楚逸轩终于姗姗来迟,他不紧不慢的将氅衣解下丢给符津,只需一个眼神,门外这帮人便自觉息了声,他挑眉:“怎么不闹了?继续。”
“楚……楚大人安好。”四人忽而瞧见来人,一时竟不知该如何是好。
“不怎么好,”他大摇大摆的从众人眼前穿梭而过,惬意的躺回书房的太师椅上,一只手悠闲的搭在曲起的膝盖上,四人见状只得重新退了回来,等了半晌也不见他开口。
“不知楚大人让我等前来,有何吩咐?”终于有人大着胆子问了一句。
楚逸轩掀眼瞥了他一下,复又垂眸扣弄自己拇指上的扳指玩。言语轻飘飘满是不屑:“秦恺,东阳人氏,今年二十又九,确实不小了,你养在东阳老家那一对私生子皇帝知道吗?去年七月,你借口养伤迟迟不归,是去见那一对儿龙凤胎了吧?”
“督主,督主饶命!”
他狼狈跪地叩首。楚逸轩却将目光转向另外一人,他取出一沓借据纷纷扬扬的洒了过去:“框撰,亲手写的借据总不至于不识字吧?这上面还有天宝赌场的私印,四千两,不是什么大数,不过我好像记得本朝官员涉赌者轻则杖五百重则枭首吧?你说这四千两够不够买你一颗脑袋?”
被他点名那人趴在地上止不住颤栗。他复转向第三人:“钱鸣,倒是个风流人,押妓嗑药你倒是一样不落,自己不行拿人出气,玩出了人命还敢拿官职压人,你猜我能从逍遥楼那口枯井弄出来几具尸体?”
不等他点到第四人,那人扑通瘫软在地上,眸中满是惊恐。楚逸轩轻嗤一声:“急什么?我还什么都没说呢。”
“督主!督主有事吩咐就是,”这人不住叩首:“就算刀山火海,我等在所不辞。”
“也没甚好吩咐的,”楚逸轩屈指轻叩桌背:“再过几日,诸位便要随苏家三郎离京,皇帝怎么吩咐的我不管,往来京中的密信,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心里总该有个数吧。”
这些人思量着他的意思,这个时候把人叫来又是威胁又是恐吓的,无非是自己给皇帝当眼睛碍了人的眼,不都说楚逸轩和苏念卿向来不合吗?怎么这个时候替人出头?不过由不得他们细想,只能仓促应了下来:“我等只在外间伺候便可,督主怎么吩咐,咱们便怎么说。”
余人纷纷应合。楚逸轩点头躺回椅背上:“我便信诸位一回,若有首鼠两端暗中告密者,诸位知道我的手段?”
这些人话都不敢说只不住叩首,楚逸轩嫌烦打发他们下去了。不等他闭眼小憩,门外的动静越闹越大,他忍无可忍夺门而出,管事的正耐心劝吵闹那姑娘回去,楚逸轩愣了愣,实在想不起这是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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