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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这张面具上没有留出眼镜和口鼻的孔洞,新鲜的空气透不进去,越呼吸就越是窒息,直到鲜血从七窍倒流出来,直到纸浆已经和人脸融为一体。
寂静的荒山上,好像有一个男声在哀嚎。那声音明明并不存在,却又无孔不入地扎在人的脑海里,非常喑哑的怪声,像是被捂住了口鼻,痛苦至极却气若游丝。
“我喘不上气……我喘不上气啊!!”
谢萦显然也听见了那可怕的哀嚎,表情却纹丝不动,柔声道:“杨督爷,何不从那张面具上离开。”
地面在发出微弱的颤动,从面具上流出的血已经在灰烬里积了小小的一滩。那个痛苦哀嚎的男声还在呼喊着什么,只是含混不已,让人再也无法听清。
谢萦端立原地,声音很淡,淡得像天上黯淡的半弯弦月。“闯贼,你说闯贼吗?他死了。不止是他,左良玉也死了,崇祯皇帝也死了。杨督爷,你一直被纸蒙着眼睛,现在不妨睁眼看看。”
“他们……都死了……”
“没错,他们都死了。”
“开封城已破……”
“何止开封,连明朝都早已灭亡了。崇祯皇帝在煤山自缢,距今已经整整三百五十年。杨督爷,这些年你随着面具辗转了多少地方,你自己知道吗?你看看周围,这是开封吗?”
“这是……哪里?”
“已经是当年北直隶的地界。看看这里,与你有何干系?你两年前就已见了天光,执意留到今天又有什么意义?”
那声音沉默下去,谢萦又道:“杨督爷,你睁了眼睛,便该知道到了上路的时候。今时今日我送你一程,你也放过那孩子,他与你无冤无仇,何必犯此业报?”
她举起手,细竹管“哒”地一声击在掌心,朗声道:“门前乌鸦在归山,骑起马来配起鞍。一步跳上高头马,腾空打马往前行。”
傩戏的仪仗沉默已久,此刻像是忽然被唤醒了一样,围绕着烧焦的蒿里山转起了圈。他们骑着高头大马,马蹄踏在荒地上,居然一点声音也没发出。
灯笼队挑起了灯笼,锣鼓队举起了乐器,响铜铸造的大钹重重敲击在一起,悠长的回音又被大鼓和小鼓迅疾的鼓点吞没。路神跟在仪仗后面,手里持着的串铃摇晃着。
四个差役打扮的人越众而出,挑着扁担走到谢萦身边半跪下来。
少女在扁担上端坐下来,鲜红的蟒袍色泽如血,沉声喝道:“子时已到,杨督爷,该上路了!”
谢萦的声音落下,脚下的大地上居然发出了微弱的震动。
那张颤抖的、人脸一般的面具上,陡然出现了一道纵贯的裂纹。随即,裂纹越扩越大,已经盖过了上面那些鲜血般的纹路。
树皮和稻草做出的桑皮纸,即使层层迭迭地压成了硬壳,又怎么能抵挡过几百年的磨损风化?如此漫长的岁月里,它早该化成灰烬了。
在那连绵的、隐约的震动中,仪仗还在围着蒿里山缓慢行走,谢萦端坐不动,抬手把竹管丢进纸钱的灰烬里,随即似笑非笑向兰朔撇去一眼。
一声穿云裂石的鸣叫,夜幕里九头鸟扑簌簌地落在她面前,红灯笼一样的眼睛炯炯盯着他,兰朔的意识顿时陷入了不可知的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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