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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洗衣机里的床单洗好晒出去,也不过才九点钟,他再看一下室内,用一个专业设计师的眼光看上去,觉得满意了,把室内空调设定在21度,这才拿了车钥匙出去买菜和接情人。
对一个建筑设计师而言,秉承的学术信念是一个人居住的房间是他内心世界的延伸,外部是内心的细化,是想象的实体落成。他以前住的屋子他从来不喜欢,三层塔楼加地下室的设计让他觉得憋屈,空间太窄,拐弯太多,浪费太大,光线和气流都受到墙体的制约,他住在里面一直不开心。
现在住的屋子虽然只是一居室,却是疏阔清爽的,这是他弦辉把车开到“六博”社门口,看见卷闸门下了三分之一,知道明明在工作室里。他下车,推开门,见苏明明在沙发上用一台笔记本电脑工作。听他进来,抬头说:“来了?等一下,我马上就好。”章弦辉问还在忙?你一个小小的一人工作室,怎么有这么多业务?要是忙不过来,就再请一个人。
苏明明摇头说:“我查点家里的资料,不是工作上的事情。”抬一抬下巴,指着前面茶几上的一个旅行袋说,“你把这个包放车上,我关机就好。”
章弦辉看向那个旅行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过个周末放一件睡衣两条裙子刚刚好,单是一个下午,好像用不着带这么多东西。不过女人出门,难说得很,也许光是化妆用品就需要一个箱子。但苏明明的脸光洁得像剥了壳的鸡蛋,不像是会用上十七、八个瓶瓶罐罐的那种女人。
他晃了晃身子,借晃动的摆幅凑近苏明明,在她耳边问:“里面是什么?不会是铺盖包袱吧?我看古代小说上的描写,贵族小姐出门夜会情人,是要带上自己的被卧的。”
苏明明忍不住笑,拿起茶几上一个胶带卷朝他扔去,笑骂说滚。章弦辉伸手接着,放回去,继续晃悠,说,我滚了。又晃回来,把脸隔在她和电脑屏幕之间,说,又滚回来了。苏明明在他胸口拍了一掌,嗔道:“讨厌。”
章弦辉以手抚胸,说:“是哪个故事来着?我一时想不起来。”苏明明绷着脸合上笔记本,拔了电源,“走吧。”拿起手机放进手提包里,推一下章弦辉,让他别再晃。
章弦辉一手提起旅行袋,一手搭在她肩上,笑眯眯看着她。苏明明挣开他的手臂,抬手关了灯,出去后再锁上门。章弦辉拉下卷闸门上锁。
章弦辉把苏明明的旅行袋放在后排座椅上,等苏明明在副驾驶座坐好,扣好安全带,发动起车子,又问:“里面是什么?我好奇死了。”苏明明没好气地说:“被卧。”章弦辉瞅着她笑,苏明明说开车吧你。章弦辉这才笑着驶离。
路上章弦辉问,你跟奶奶她们怎么说的,说你要带上被卧出去住两天?苏明明不看他,头朝着车窗,说:“奶奶她们不在家,我什么都没告诉她们。”章弦辉嗯了一声,探身看她:“去哪里了?又去庙里?这个天去山里倒好,凉爽。你安排的?”说着心喜不已。
苏明明忍不住回头横他一眼,说才不是呢。章弦辉问是什么,苏明明说是奶奶娘家弟弟的孙子明天结婚,请她去喝喜酒。一早妈妈就带奶奶走了。
章弦辉转了转眼珠,问:“你怎么没去?奶奶弟弟的孙子,那就是严聪的表弟,算起来该叫你一声表嫂,你为什么不去?”
苏明明恼道:“陌陌生生的,我去做什么?我结婚时他也没来。我就缺这顿喜酒吃吗?这么大热的天,四百五十公里路,开六个小时的车,坐五个多小时的城铁,去乡下地方吃酒,我是多缺酒吃啊我。”
章弦辉腾出右手,掐指算了算,说:“你结婚的时候,那孩子在读大学?当然来不了。”苏明明气得在他腿上捶了一拳,说:“你那么想我去吃酒?那好,我现在就去,还赶得上送嫁妆呢。”章弦辉兀自盘算,说送嫁妆是赶不上了,能赶上送糖糕。苏明明说我看你就像一块糖糕,欠打。
章弦辉又问,你怎么跟奶奶说不去的?苏明明被他磨得烦死,只好直说,说我要留在家里等装空调。章弦辉这才满意了,说:“那能在我那里过夜吗?”头歪了歪,眼睛朝后瞟了瞟,指向后座的旅行袋。
他绕了这么大一圈,就为了问这句话。苏明明咕哝说:“我不是账房先生,你才是,你太会算了。”章弦辉兴高采烈,把车开得飞起,一路吹着口哨,不时偷瞄一下苏明明。
荷月(2)
苏明明懒得理他,摸出手机来打字,打了好长一串。章弦辉又问和谁联系,苏明明点了发送,说和妈妈。一边解释说:“妈妈让我找点家族的老照片发给她,在婚礼上用。我刚才就是在找这个。”
章弦辉啊一声,也正经了,说:“这个主意不错啊,介绍家族史的时候能用上。奶奶是哪里人啊?四百五十公里,都快到福建了吧?”苏明明说丽水庆元。章弦辉说难怪这么远。又说庆元好,浙江弦辉问你想去参加婚礼吗?苏明明摇头,说:“那是奶奶的娘家,严聪和这个表弟很熟,小时候还被奶奶带回去一起过暑假。奶奶这两年和娘家亲戚走动得勤,说要叶落归根,将来要葬回百山祖,不要火葬要土葬。”章弦辉问:“现在还有土葬?”
苏明明白他一眼,说:“那么大一座山,要葬一口棺材,怕不是什么难事。”章弦辉皱眉看她一眼,苏明明耸一耸肩,说:“奶奶说她怕疼,喜静。”章弦辉差点笑出来,想笑又不敢笑。笑是真的觉得好笑,笑出来是觉得太过不敬。
苏明明倒先笑了,“你想笑就笑呗,也没什么敬不敬的。奶奶都八十四岁了,她自己都说,七十三、八十四,阎王不请自己去。妈妈劝过奶奶,这大热天宜静不宜动,但奶奶说她还有几个婚礼可以参加啊,何况还有了重孙子,看一眼少一眼的。”
章弦辉点点头,“是,奶奶说得对。”看苏明明一直在摆弄着手机,问:“看什么看得这么专注?”苏明明说:“我在网上找到了两部电影的资源,等下我们可以看电影。”章弦辉问什么电影,苏明明随口说日本电影。
章弦辉有些不安,说:“我那天说我两三年没做过,不是在暗示什么。你不会以为我需要岛国动作片助兴吧?当然你要是有兴趣,我也可以陪你看,不过我看你怎么也不像是好这个的那种人。”
苏明明眨了眨眼睛,过一会儿才明白他的意思,气得直捶他的肩背。章弦辉笑着躲,说你自己说的日本片。苏明明说日本片是只有一个类型吗?不是还有黑泽明宫崎骏是枝裕和小津安二郎吗?
章弦辉说知道了,知道了。那你找的是谁的片子?苏明明收回拳头,说成濑巳喜男。章弦辉表示没听说过什么洗南洗北四喜丸子的,又问电影名字叫什么,苏明明说《乱云》。
章弦辉想了一下,问:“我听说过《乱》,不知道《乱云》,是续集片?”苏明明说不是,《乱》是黑泽明1985年的作品,《乱云》是成濑巳喜男1967年的作品。章弦辉哦一声说那是前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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