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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前沾上一点血迹都要用卫生纸擦净的祁空像是没注意伞柄上凌乱的液体——至少在伞下,她不会再淋雨。
“手给我。”她向宋晚伸出手。
宋晚深深地望了顾依一眼,最后看见她悯然的微笑。
不属于她的记忆以第一人称视角缓缓展开。
村里花大价钱买来的女大学生逃走了,她甚至成了逃亡的帮凶。
之后整整十年的记忆像走马灯一样晃过,她听说大脑的保护机制会自动忘却痛苦到极致的回忆,原来是真的。
小升初的暑假,她从周围人日益冷漠的态度中猜到自己不再被允许上学,男人恶心的眼神在她的身上流连的时间越来越长,她知道这是她最后的机会。
与当年她年轻的“母亲”一样,逃离这座牢笼。
她再也没有回过出生的地方,靠着资助与打工赚来的钱完成了初中和高中的学业。每次家长会,她一个人坐在本该由家长坐的位置上,事实一遍又一遍提醒她,她不一样。
这只会推动着她离地狱越来越远。
高考出成绩那天,她照着往年的录取名次对了又对——沪都大学,无数学子梦寐以求的院校,也是分数范围内离那座名不见经传的小山村最远的地方。
她并不知晓自己只是从一座深渊翻入另一座深渊。
所以,当她有一天突然被“母亲”找到,说要让她改姓顾……她竟也没有太惊讶。
姓名本身带着一个家族的耻辱。
她拒绝顾惜的嘘寒问暖,骨子里的警惕感让她意识到世界上从来没有免费的午餐。从天而降的东西有着难以承受的代价,她早知晓,从拥有生命的那一刻便知晓。
她了解自己叫了多年母亲的女人,多年前的伪装跨越整整十六年的距离在如今仍旧奏效。以至于终有一天顾惜再次找到沪都大学来时,她冷漠地打量着对方光鲜亮丽的着装,说:
“你还是跟从前一样,”她观赏着顾惜几近碎裂的面具,觉得有些好笑,“我不明白,你还想从我身上得到什么?”
她以为自己一无所有。
隔着十六年,从牢笼中拼命逃出的人们在另一隅深渊沉默相望。
这一次,孤身一人的她仍旧没有能力反抗。
她不会做徒劳的努力,而是麻木地接受安排,与根本未曾见过的、据说是顾惜儿子的男孩“换了眼睛”,随后像一只破布娃娃般被丢弃,失去了所有的利用价值。
她隐约知道这并非是人类现有的任何一种科技手段,眼球的剧痛让她接连几个月都备受折磨。视线中的世界一日比一日模糊,她甚至不知道失明是否是最终的结果。
或许比这更坏呢?
她由于无法选择出生的命运而欠顾惜的,如她所言,都还清了。
所以当又一次,顾惜找到沪都大学的宿舍来时,她再没掩饰不耐烦的神色。
“你到底想要怎样?”
面对她突然提高的声音,顾惜似乎愣住了。
她看不清她的脸,自然不知道她面上哀怨、急切……复杂的神情,无论如何,这些情绪的对象都不是她,这一点她深有自知之明。
“我以为我们已经两清了,不是么?”她坐在宿舍床下的椅子上,模糊感觉到顾惜站在自己面前,挡住了微弱的光线。
“雨下大了,我去收衣服。”室友小齐见势不对,去了阳台。
“小依,这些钱你收着……我……”她低声下气地道。
这算是什么?补偿?
还是……商品购买的费用?
“不需要,”她听见自己冰冷的声音,“我们并没有熟到金钱交易的地步,顾女士。”
风声钻进她的耳朵,顾惜没再说话,房间里只有无尽的沉默在蔓延。
“那个……小依,”小齐从阳台上回来,面对二人凝滞的场景还有些尴尬,“我们宿舍的晾衣杆断了,我去隔壁借一下。你先去阳台上注意着衣服不要被风吹掉,行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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