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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面足足有四十八辆四轮大马车,每辆车都由六匹马一起牵引,其中还有一辆法国国王特别为安塔妮亚定制的巨大镀金四轮双座篷盖马车。一百多名掌马官随团而行,照看这些马匹和马车。在奥地利大公爵小姐出嫁前一天,她在霍夫堡皇宫的会议大厅里,在神圣罗马帝国皇帝夫妇及所有大臣、高级外交官的见证下,签署了《弃权法案》。欧洲各国王室在嫁出公主之前,基本都有这一项流程——这在法理上意味着出嫁的公主及其后代都就此放弃了原本国家的皇位继承权。当然,也就是法理上而已。看看历史就知道,真到了要争夺王位的时候,谁还管那一张废纸。等到在奥古斯丁大教堂举行的代理婚礼之后,熙熙攘攘的队伍终于像来时一样热热闹闹地驶离了维也纳。这一次,他们带上了已经属于法兰西的王储妃。“哎,我的小甜心也出嫁了……希望法国人好好爱她。”弗朗茨十分惆怅地望着载着女儿的车队慢慢消失在视野尽头,转头对妻子说道。“咦,亲爱的,你怎么了?”他这才惊讶地发现,从来不示弱的妻子脸颊上,竟然隐约闪烁着泪痕。“别伤心啊,我的玛丽亚!”弗朗茨手忙脚乱地揽住妻子,将她拥入怀中。“弗朗茨,”女王低低地说,“陪我去小教堂吧。”小教堂是王室成员最常来忏悔和做弥撒的地方,幽静的十字架投下朦胧光影,让人的心很静很静。“别哭啦,玛丽亚,”弗朗茨试图安慰妻子,“女儿们终究要嫁人的,安塔妮亚能够嫁到法国那样强大又富裕的国度,是相当幸福的事。”“希望一切顺利吧。”女王叹了口气。她低下头,开始默默地祈祷。——昨天晚上,她做了一个噩梦。她在半夜骤然惊醒,冷汗遍布额头。梦中的一切显得那样真实,仿佛是真正的历史,又或是……真正的未来。梦中的时间飞速流逝,特蕾西亚仿佛飘在上帝的视角,一直看到了许多年后的事情。她看到小女儿在凡尔赛宫中孤独的身影,看到法国饿殍遍野的惨状,看到巴黎城中疯狂的、血腥的风暴。那场致命的风暴吞噬了鲜花盛开的王廷,将她的女儿拖入深渊。特蕾西亚的心脏怦怦直跳,她忽然想起几年前奥法两国王室刚刚开始讨论联姻一事不久,她派去法兰西的公使在给她的报告中提到,法国的这位王储完全不能和他的国王祖父相比,智力有限、举止粗鲁、感觉迟钝,恐怕这桩婚姻不会带来幸福。她当时对这位公使的短视颇为不屑。公主何必要幸福?她变成王后就够了。奥地利女王跪在神像之前双眼紧闭,默默地想道,她已经老了。她再也不是十几年前那个在普鲁士侵略时,可以亲自上战场检查士兵大炮装备的年轻女王了。那时她亲自到前方视察军队,那些热血沸腾的将士们甚至为她写了一首相当鼓舞士气的打油诗:“趴下,普鲁士来的腓特烈,让女王陛下瞄准。你的屁股会飞到俄国,你的脑髓会溅到阳光灿烂的西班牙!”如今,她的肉|体在衰老,也越发担心自己所统治的、拼凑了各种不同土地、民族和文化的国度未来将走向何方。北方的棕熊从沉睡中苏醒,西边的饿狼虎视眈眈。奥地利需要法国这个强有力的盟友。她不可能放弃联姻。女王将额头凑近了冰冷却令人安心的神像。安塔妮亚不是她。她的父亲没有儿子,她是唯一的后嗣,因此她必须拿起权杖,统治这个国家。而她的小女儿可以走一条更轻松的路。在法国宫廷,她只需要做一个优雅的王后,就可以享受世间的一切美好。仁慈的上帝啊。特蕾西亚低下头去,默默祈祷。愿你保佑我的小女儿,让她拥有幸福而平静的一生。……奥地利女王最年轻的孩子——如今法国的王储妃启程的前夜,一封信从鲜花盛开的巴黎来到维也纳,送到即将离开这里的王储妃手中。信是尼古拉从巴黎科学院寄来的。十七岁的少年此时正在巴黎交流。能获得这个机会,其中也有安塔妮亚劝说父亲的功劳。论起实力,巴黎科学院的确是如今欧洲最顶尖的研究院所。皇帝并没有为难他们,很快就同意了申请。尼古拉已经离开维也纳几个月了,也不知道现在在巴黎混得怎么样。有斯维登医生的推荐信,应该还不错吧?安塔妮亚一直等到她的发型师完成了足足五磅重的发型准备,所有服侍人员都退下去之后,才打开了那封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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