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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滢应下知县娘子和钱娘子的面脂,再闲聊一刻后,伏危他们才从周知县暂置的书房中出来。虞滢与伏危别过知县娘子,随同钱幕僚夫妇一块离去。钱幕僚分明与伏危共事了两个多月,一直都很是高冷,可现在对伏危好像是相见恨晚一般,从知县书房出来后就一直推着伏危的素舆,谈论着如何改善玉县的现状。就是从院子出来,一路到分岔路时,都聊得意犹未尽。与钱氏夫妇分道而行,虞滢推过伏危,不禁笑道:“这钱幕僚可真有趣,前一会见他的时候,还对你爱答不理的,现在对你却是有说不完的话。”伏危:“大概先前和那孙幕僚话不投机半句多,如今有了能畅谈的人,自然是滔滔不绝。”不能说钱幕僚什么本事都没有,但却是过于眼高于顶,才会让那孙幕僚有机会笼络县衙的人,造成势均力敌的局势。“钱幕僚已然站在了你这边,那么那孙幕僚也应该不足为惧。”伏危笑意淡然,慢条斯理的道:“本就不足为惧,他下一步想要做什么,也都在我的预料之中。”虞滢轻笑:“那你可真厉害。”伏危转头看向她,微一扬眉:“你似乎有些敷衍。”虞滢眨了眨眼:“我很认真的。”望到她脸上略带悄然的表情,伏危哑然失笑。回到房屋外,虞滢问他:“你打算何时出门?”伏危脸上的笑意敛去:“再过一个时辰再出门,你不是要做口脂吗,我留下来帮你。”“陶罐还未送来,估摸着等到下午才能做,下午做明日就能好。”伏危闻言,沉吟几息后提议:“那便出去逛一逛,郡治的东西比玉县的齐全,可买一些年货来过年节。”准备年货,虞滢也很赞同。她便是与家人相隔着一个时空,她也得把自己照顾好,过好每一日,而这过年的仪式感还是要有的。虞滢应下后,回屋拿上银钱和竹篮才与他出门。周知县知伏危出行不便,除了给他安排了马车外,也安排了霍衙差和吴小衙差两个人差使,出去时候有他们陪同,虞滢也放心。他们选的街市与茶馆接近,等逛得差不多后,伏危也可去一趟茶馆。约莫小半个时辰后,到了地方。虞滢与伏危从马车上下来,霍衙差去找了个地方停马车,由吴小衙差跟着他们。大约还有十日左右就是年节了,所以这郡治格外的热闹。人声鼎沸,擦肩接踵。便是这摊子也比之前要多,街道两边摆满了各式各样的物件,全然没有了空地。虞滢这样看看,那样看看,什么都想要,可奈何银钱有限,只能选需要的。零嘴上,虞滢买了梨糖和蜜饯各十斤,还有十二盒的豆糕。这些不仅有自家吃的,也有用来送人的。宋三郎,何家,吴记食肆的陈掌柜和陈大爷,还有衙门等人,她都打算送些年礼。这大半年里头,多得他们关照,她才能一切顺利,人情往来必不可少。虞滢又去买贴门的红纸,伏宁的绢花和伏安的发带。杂七杂八的都买上一些,一下子便花去了大概七百文钱,转头把东西给到伏危的时候,才发现他的腿上都满了零嘴,再看吴小衙差两手也都提着满满当当的。……一下子没注意,竟买了这么多。好在现在能挣得几个钱了,不然她肯定会肉痛。眼看着时辰也差不多了,虞滢便朝着茶馆的方向逛去。快到茶馆之时,她与伏危相视一眼,很有默契的道:“正好有马车,我打算去陶坊那处把做口脂和面脂的罐子拿回来,你可要一同去,还是先找个茶馆坐一坐?”伏危心领神会,琢磨道:“街市人多,素舆不好走,也不知何时能走到马车那处,若你还要逛的话,我便在这附近找个地方等你。”虞滢左右张望,然后看到了茶馆,便与吴小衙差道:“先送我夫君到前边的茶馆,再劳烦吴衙差帮我把东西送到马车那处。”吴小衙差咧嘴笑道:“不劳烦不劳烦。”虞滢与吴小衙差把伏危送到茶楼中,开了间一楼的雅间。走去雅间时,看见一个挂有听雨间木牌的雅间。就是这间没错了。虞滢停在敞开门隔壁间,说:“就这间吧。”入到雅间,喊上一壶茶后,虞滢看向伏危,话中有话的嘱咐:“我应该小半个时辰就能回来,你且等一等,若有事,可找茶楼的伙计。”伏危轻一点头:“我省的。”虞滢拿上东西与吴小衙差走出去,行至门外时,她再转头看了伏危一眼才离去。目送他们离去后,伏危闭眸假寐轻点着膝盖静候。不多时,隔壁隐约传来开门的细微声响。膝上的指尖一顿,伏危缓缓睁开双眼,眼神冷静。他调整方向推动着素舆朝门口而去。雅间的门有约莫一指高的门槛,他两手抓着门扉时,身体往后倾,待素舆也随着略往后倾时,双手再暗一用力往前拉,轮子便卡上了门槛。既要装,在外便绝不能露端倪。素舆到“听雨阁”前,伏危抬手轻扣三下。雅间的房门打开,是一个身形强壮,气势威严的中年男子。中年男人下颚短须,长相端正威严之余,也有一些强悍震慑人的气息,双眼沉沉,让人不寒而栗。中年男子看到伏危的时候,微微眯眸的端详着他的长相,半晌后目光往下移,看向素舆和他的一双腿,眸色随之暗沉。中年男子开了口:“进来说。”说着,中年男人几步迈出雅间,从伏危身旁走过。伏危低垂眼帘,略一扫男人的右手和步伐。很大的手掌,明明不是拿刀的左手,只是右手的虎口上都有一层陈年厚茧。兵器用的应是长枪。步子沉而稳,几乎无声,显然是个练家子。中年男人走到素舆后边,几乎没有废半分力气,轻而易举地把伏危推过门槛,入了屋中。阖上房门后把伏危推到桌前,他也在一旁坐下。中年男人多看了一眼伏危,而后才翻开一个茶盏放到他的面前,倒入热气氤氲的热茶。“我以为你不会来。()”中年男人说道。茶水倒得七分满后放下茶壶,再端起他自己的茶水浅饮了一口,端详上伏危:≈ap;ldo;你可信信上所言?★[()]★『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伏危面色平静地望向他,让人看不出半点波动:“我来,只是想听一听你怎么说,信与不信,在听过之后才能有所判断。”闻言,中年男人忽然一笑:“你这神色和你说的这话,半点都不像霍善荣那贼子,倒是与你生父一模一样。”伏危听到养父的名字,还有那“贼子”二字,腿上的手略一收,面色依旧沉敛。“看来,你不仅识得我生父,对我的养父也有所了解。”中年男子轻蔑一笑:“认贼作父,不是明智之举。”伏危不语。中年男人看向他:“怎么,说你养父,不高兴了?”伏危沉默片刻,才道:“最基本的,你要与我说明白个中缘由,让我有所判断,而非是在不明不白之下说我认贼作父。”中年男子听他所言,拿出一个信封放在桌面上,长指一推,推到了伏危的面前。“这里边有我等一众人在这近二十年调查来的信息,你若是想把这信息送去岭南,从而讨得你养父的欢心,那么便送吧。”伏危暼了一眼信封,抬头看向他,略一斟酌后,问:“你是我生父的旧部,现是牧云山的悍匪?”中年男子闻言,露出惊诧之色,随之也不隐瞒的点头:“我是。”应了之后,又笑道:“看来霍善荣那贼子把你培养得不错,这也算是他的报应了。”男人言语间的信息,再加上伏危一直不敢深究的事,这些都指向一个可能性。养父害伏家的可能性。
男人一叹,冗长的沉默后,才问:“伏夫人和震哥儿如今过得如何?”伏危抬眉:“我以为你已经调查过了。”男人如实道:“我前日才知你在苍梧郡,伏家在玉县陵水村,虽派去探子调查,但还未归。”伏危闻言,眉心微蹙:“他们日子已经够苦的了,现在才有所好转,你若真是我生父旧部,就莫要去打扰他们,让他们过正常人的日子。”男人瞧了他一眼:“哪怕你知道你父亲的死有蹊跷,知道伏家本不用受苦难的,你也打算坐视不管吗?”伏危眸色一沉,反问他:“我如何管?凭这么小小的()一个幕僚身份去管?”男人哑然。静默片刻,他低头看向他的腿:“双腿怎么回事?”伏危轻描淡写的道:“被流放至岭南时遇上贼子,被打断的。”男人眯眸道:“确定不是那霍善荣亲生儿子让人给打断的?”伏危暼了一眼他,不语。这眼神已然不言而喻。都是聪明人,不需要解释太多,也不需要说太多废话。中年男人心里有了数,道:“等回去后,我会找人去给你医治。”“不用,已然有人给我医治。”男人一抬眉,目光怀疑:“你拒绝我,可是怕我的人影响到你们生活?”伏危:“有这个原因,但我说的也是实话,你既派了人去调查,便能能知晓我说的人是谁。”话到最后,伏危神色渐渐冷淡:“我与你不相熟,今日第一面相见,我并不信你。”中年男人一笑,说:“也罢,我与你说这些,一是为了告诉你,你生父并非贼人,二是不想伏大人之子认贼作父,被其残害,你心里有数就好。”他起了身,望向伏危:“我在郡治不能久待,就此别过,若有困难,我自会相帮。”说罢,走到伏危的身后推素舆。伏危看了眼桌面上的信,终还是拿起放入胸怀之中。男人只把伏危推出雅间外,而后径直离去了。待伏危回到原来的雅间,房门阖上时,他才把怀中的信件取出打开。抽出信件,却发现是十张纸之多,察看时,面色随之凝重。霍衙差和吴小衙差把陶罐全数搬上马车后,才去茶馆。从离开回到茶馆,大概花费了四刻时。虞滢回到雅间,只见伏危悠然自得地品着茶,丝毫看不出与离去前有何不同。虞滢一时之间也不敢确定他是否见了那神秘人,又是否知道些什么事情。现在在外头,身旁还有其他人,虞滢不好过问,只能等回到行馆,关上房门后再细问。时下已是午时正,正是饭点,也就由伏危做东去请几人去食肆中吃了饭。中食过后,为了圆方才的借口,虞滢只好心不在焉地多逛半个时辰,买了几样物件。等回到行馆,已快未时末。这一路回来,伏危面色依旧如常。直至到回到房中坐下后,虞滢才把憋了许久的话问了出来。“可有见到人?”伏危轻点了点头:“见到了,是个……”他想了想那个人的形象,说:“那是个既有正气,又有匪气的中年男人,二者既矛盾却格外的融洽。”虞滢根据伏危所言想象了一下,脑海中不禁浮现出一个蓄满络腮胡,方正脸的中年男人形象。越联想越觉得奇怪,索性也不多想了,收回心思看向伏危,问:“那人与你说了什么?”伏危拿出信件递给她。虞滢满脸疑惑地接过信件来看。看到信上内容,虞滢面色肃严了下来。这里边清楚的记载着二十年前武陵郡伏太守通敌谋逆之事,这其中指出了时间和所有相关的人,事无巨细得挑不出半点毛病。最重要的一点,这密报伏太守通敌的人是现在的霍太守。密报后,朝中暗中派人去郡守府搜查证据,一搜就搜出了通敌信件,还有敌党探子。而这搜查的人,正是现在朝中只手遮天的奸佞权臣。信上还指出,每年霍太守都会暗中送万两银子去皇城,送给这权臣。路线与运送的人,以及接手的人都清楚写明在上边。虞滢在看完所有的内容后,有一瞬的恍惚。放下信后,她面色凝重地望向神色平静的伏危,问他:“你信这些内容吗?”伏危扫了一眼信件,轻一启口:“信。”他略一回想,说:“他确实每年都会送一大笔银钱出去,护送的人也没错,而且……”他略一顿,抬眼看向她:“你没有与我说的事,我大概也已经猜到了是什么事。”伏危现在才知她为何那么难开口。让她如何开口告诉他,生父是被养父害死的,养父也是他与伏家的仇人?虞滢一默,心情略微复杂。半晌后,她问:“那你为何……”伏危一笑:“为何这么平静是吗?”虞滢点了点头。伏危轻呼一口气:“大概我心里头早已经对他有所怀疑了,只是不想去深挖而已,不想把养育我二十年的人想得那般歹毒。”若养父没有陷害伏家,那为何会置他不顾?为何放任霍敏之加害他?若是对伏家无愧,又为何特意隐瞒伏家流放之地?这些细节一串起来,信上那些内容他便信了五分。信养父与奸佞结党营私。信养父不是什么好人。甚至他已经开始相信生父是被养父所陷害。再有她之前的欲言又止,结果已然明了。虞滢低声问:“那你想怎么办?”伏危摇头:“不知道。”只短短一两个时辰,他怎可能把这些事情都想通想明白了?伏危又呼出一息,而后露出浅浅笑意望向虞滢:“罢了,今日暂时不想这事,我先帮你把口脂给做了。”虞滢还是不免担忧的问:“你真的没事?”伏危摇头:“我远比你想得要坚强。”虞滢将信将疑,但也明白一个人烦躁之时,忙起来才是良药。她起身,拿来研磨碗,让他把干花和紫草分别研磨成粉末,而她则去厨房借来陶罐和陶灶,把所有装口脂的罐子都用热水煮一遍,再逐一擦干。她与伏危静默无言的忙活着。忙活过后用了暮食,一直到就寝前,伏危都很一如既往的平静,好似真的没有被影响到一样。可他越是这样,虞滢就越觉不放心。夜晚,夜深寒重,三更更响隐约传入屋中,虞滢半睡半醒间摸了摸床外侧。一手摸去,床侧却是空的,她睡意渐渐褪去,伸手撩开帐幔。屋檐下有挂灯,光亮透入屋中,影影绰绰间能看清屋中物件的轮廓。虞滢在桌旁看到了静坐不动的人影。是伏危。见他这样,虞滢便知今日之事对他并不是没有影响的,只是他装出了那么一副无所谓的态度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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