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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说现在“网交”(网上交配)、“电交”(电话交配)、短信交(短信息交配)已成时尚。自由与空间无限膨胀。“卵”,便无所谓美丑了。后来者,仍在延续或者重复某些故事,重复快乐痛苦,探究世界本源。我像个老人,在黄昏地长椅上,咂摸关于曾经的滋味。鱼刺一桌子人围攻一桌子菜。我端着酒杯,围着一桌子人点头哈腰,像餐盘一样旋转。说实话,在敬酒的过程当中,我的心里一直装着那条清蒸鲑花鱼。开始它还热气腾腾,细葱覆盖它白嫩的躯体,但在我敬完第三个人后,已经有人粗暴地掠开了青葱,或者说有特别嗜好的人把葱夹走了,草一样塞进了自己的肚子里。紧接着众人的筷子乱剑一样地扎过去,戳住一块块肉塞进自己酒精洗过的口腔,填入酒精浸泡的肠胃,于是鲑花鱼完整的躯体就千疮百孔了。我只有在仰首痛灌的间隙里,用那双因为酒精而血红的眼睛,去关注那条鱼,准确地说,是紧盯着弧形的鱼脊,因为,那是我最喜欢吃的部分。终于敬完了一圈,我的屁股重重地落在软椅上。他们似乎是聊到了本地电视台的某个女人与本市市长的一个段子,一齐哈哈大笑。我在他们的笑声中果断地伸出了筷子,直奔鲑花鱼,把别人遗弃的,我饥渴已久的鱼脊迅速夹到我的地盘,在碗里礼节性地中转了一下,带着渴慕深吻的欲望,总算把它们送进了嘴里。鱼已经不热了,不热的鱼正好不影响我满足饥饿的速度。我的牙齿和舌头细心地工作,迫不急待地往喉咙里输送处理好的鱼肉,我的全部精神都倾注在消灭这段鱼脊里。当我的舌头和牙齿正在全力配合准备剔出那根小刺,我听到领导提到“张立新”,张立新是我的名字,我立即停止咀嚼。满脸笑容地将脸朝向领导,与此同时,我感觉有根小刺在向喉咙里滑下去,像羽毛坠落一样轻盈与柔软。如果我当即狠狠地咳嗽一下,也许鱼刺就出来了。但是我肯定不能咳嗽。首先那有可能把嘴里的鱼肉残渣喷到领导脸上,那就像朝领导脸上吐唾液一样,令人尴尬与后果难计;其次是我根本没料到真的有鱼刺滑进了喉咙,因为当时我根本没有吞咽;再次我有过卡鱼刺的经历,吞口米饭就万事大吉,算不得事。我朝领导笑着,还准备拍一句到位的马屁,张嘴间忽然感觉到鱼刺的坚硬,喉咙里针尖大小的一个局部产生了疼痛,随之而来一股说不清是想咳嗽还是想呕吐的冲动。我紧抿着嘴,我想我这个四十岁男人紧抿着嘴的样子肯定很滑稽。我的脸瘦,我用一只手捂住了包括嘴巴在内的大半张脸,歉意地朝一桌子人挥了挥另一只大手,镇定地往洗手间疾步走去。他们以为我喝多了。我关上洗手间的门,吐着舌头咳嗽,吭哧吭哧,哇啦哇啦,咳得两眼充泪,满脸通红,然后脸朝着马桶。胃顶上来,温暖的东西从嗓子里倒出来,哗啦哗啦灌到马桶里。訇——我按住马桶的按钮,马桶善解人意地席卷了我吐出的第一批成果,就是刚吃下肚的鱼肉、七八杯米酒、三口米饭,还有花生米、凤爪。吐完,我把手指点伸进嗓子眼,试探鱼刺的位置,企图用两根手指头把鱼刺捏出来。坏了,新一轮的呕吐袭上来,我的双手不得不撑在马桶边上,我的脸肯定像衰老的充满皱折的屁股。我吐出的第二批成果是中午在本城最有档次的大白鲨酒楼吃的那顿珍贵的鱼翅燕窝席。燕窝的味道从我的喉咙里滑出来,这使我痛惜。我多希望能给老婆和孩子带着鱼翅燕窝味的亲吻,可是我还没回家,我对老婆说我今天去大白鲨吃了山珍海味,老婆肯定不会相信,证据全部进了马桶。我沮丧地反身坐在了马桶上,拼命地咽口水,我的吞咽是对鱼刺的抚慰,它也会温情地回应一下,让我疼痛,证明它的存在。我又想起下班后在熄了灯的走廊里,我把打字员赵燕玲搂进了怀里,我吃了她的唾液,现在连她的唾液一并吐到了马桶里。我在洗手间的努力毫无作用,似乎使鱼刺卡得更为牢固。回到家时,儿子点点已经睡了,老婆一个人守着一场肥皂剧,电视屏幕上正打出“第三十三集”的字幕。老婆原来在纺织品公司的百货商场当营业员,有几分姿色,百货商场被几个经理腐败垮了,垮了老婆就只有呆在家里。老婆比我年轻五岁,精力旺盛,下岗后表现尤为突出。以前每周有几个晚上我都会主动挑逗她,现在每天晚上都是她不容分说地折腾我。怎么还没睡。我随口问。我知道我的废话将引来老婆更多的废话。你还记得有家啊,看你那霜打了的样子,折腾完了早点回家不行啊?果然老婆骂我了。老婆总是以数落我的方式表达关心、爱、不满,我常常把她的意思搞混了。我越来越搞不清楚,在这种情况下,是该幸福、快乐、还是和她生气。比如现在,老婆骂声里夹杂的几种情素全来齐了。我的表情可能有点复杂,因为老婆站起来,诧异地看着我。她比我矮一个头,三十五岁的女人了,脸上也有了些应时报到的中年斑,中年斑使老婆的脸在白炽灯下依然黯淡无光。是啊,折腾完早点回来,再被你折腾,我只有被折腾的命。我正想着要这么跟老婆发几句牢骚,喉咙里就痛得厉害,我缓慢地吞咽了一下,鱼刺卡在那里,赵燕玲那张二十二岁的纯净的脸在我眼前一闪。我皱着眉头漫不经心地扫了老婆一眼。老婆因为下岗后变得全身都敏感,不光是性欲旺盛,还处处提防我看不起她。现在我的这个眼神惹急了她,眼看她要发作,我连忙朝她陪个笑脸,一只手掐着自己的脖子,说,我卡了鱼刺。老婆的热情是我万万想不到的。她先是掰开我的嘴,顶着脚尖费劲地审视一遍,大约是灯光不够,她又翻出一个小手电筒,几乎是塞进了我的嘴里,仍然没看到什么。老婆就端出她晚上吃剩下的菜心,递给我一双筷子,说,不要嚼,直接咽下去!我像头牲口一样听从了老婆的命令,搅成一团塞进嘴里,像蛇吞吃青蛙,鼓着腮帮子狠狠地、艰难地往下吞咽。我的嗓子眼被充大了,眼珠子都要崩出来了。吞到一半时我很后悔,对付一根小鱼刺,我实在没必要被搞得这样狼狈。然而我已是进退两难。老婆恨不得帮我咽,看着我干着急,不突出的喉结也在上下窜动。我有点感动,再使了点劲,终于成功地咽下那团青菜。怎么样了,怎么样了?老婆跳起来追问。刺好像不在了。我试着咽了咽口水。刺的确不在了,我欣喜地朝老婆露出皮皱皱的微笑。老婆就很得意,老婆一得意就温柔起来,轻声说,那快洗洗睡吧。我看了看墙上的钟,快十二点,是有点夜了。但是这一次,老婆对我的折腾没有成功,或者说是我失败了。我呼吸粗重的时候,发现鱼刺仍在喉咙里,痛在其次,主要是有种说不出的难受,把我搞得心烦意乱。我滚到一边,扭动脖子探测鱼刺所在的位置,我下定决心要以咳嗽把它逼出来。于是我离开床,走到阳台上,对着已经朦胧的夜空,张大嘴,吐出舌头,爆发出惊天动地怪异的声音。老婆就在房间里嚷,你把全城人都吵醒了,有你这样的么?睡吧睡吧,睡一晚就好了。没有满足欲望的老婆也很烦闷,好像鱼刺卡在她的喉咙里。我觉得老婆这些话是对她自己说的。我合上嘴,停止咳嗽,我不能只顾消灭鱼刺而影响别人的生活。于是我转身去洗手间,在那里前仰后合地折腾了一阵,他妈的鱼刺就像我最近跟老婆之间的高xdx潮一样,就是出不来。我泡了一包方便面,草草地安慰饥饿的胃,漱了口重新睡下。我感觉嗓子里的肉都在向鱼刺压过去,鱼刺像块石头一样巨大,顶在我的喉咙里。我翻来覆去的调整身体,最后发现惟有侧身向右睡下去,喉咙里才勉励舒服,才能让我暂时遗忘鱼刺。但侧身向右,意味着背朝老婆。老婆来气了,也把身体一翻,背朝我呼哧呼哧地喘气。我懒得理她,我想安静地入睡,保证明天精神焕发地上班,意满志得地和赵燕玲进一步搞点什么。赵燕玲最近把我搞得失魂落魄,不知道这种感觉会不会像老婆说鱼刺一样,睡吧睡吧,睡一晚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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