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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第1页)

沈星河从来都不饮酒,那一日当然也不会喝。那一天也是顾九思阿姐的忌日,他自己都不敢细想,他为何要选在那天以后离开,又为何一定要让沈星河同他喝一回,哪怕只是一杯。

顾九思不敢细想,却在沈星河像往常一样又一次推拒不喝时,被心中万分酸涩逼得口不择言,到底是说出了他这辈子最后悔的话。

他说沈星河是块披着人皮的木头。

顾九思在说完的那一瞬间,就看到沈星河的神色变了一下,又很快恢复原状,重新变成了那副波澜不惊的模样。

若是坐在沈星河对面的是旁人,想必他一辈子都不会发现沈星河脸色的变幻。可顾九思跟他同床共枕了整整八年,又如何能不知道,沈星河被他所说的话刺痛了。

那是顾九思最后悔的时刻,他从来没想过,在最后的最后,他也没能让沈星河对他留下哪怕一丁点好印象。

他本想对他道歉,满心的歉疚和痛楚却将他整个人包围,让他几乎说不出话来。沈星河恢复平静的面容,又让他不敢再提。他害怕那句木头再被重新提起时,沈星河会掩藏不住他被刺伤的痛楚。

顾九思在心中想,他好不容易才劝说自己放过沈星河,自然也不会再让他帮他化劫。

化劫是他们两个人之间隔阂最小的时候,也是顾九思唯一确定沈星河能从他这里得到安抚的时候。若是连化劫都不行,他又还有什么办法,能够抚平沈星河被他刺痛的伤口?

顾九思不知道,他只能像个懦夫一样,在夜色中跌跌撞撞地走出千绝峰。他只能一遍又一遍地告诉自己,只有他离开,沈星河的日子才能真正好过。

也只有他离开,沈星河才不会因为他被道门那些道貌岸然的牛鼻子妄加揣测,指指点点。

顾九思从来不曾守过规矩,也从来没按照别人的规矩办过事。他制定自己的规矩,也践踏世间的规矩,仿佛任何事物都不能将他束缚。

若他还是从前的那个尊主,无论是谁对沈星河指指点点,他都会把那人杀了,以绝后患。他是最大的妖魔,是世上最可恶的魔头,没有一个人会对他的杀戮,对他的不守规矩感到疑惑不解。

沈星河却让他明白,原来一个人想要光明正大地活在这世上,最不能不守的便是这世间的规矩。践踏规矩的可以是妖魔,却绝不会是道心无瑕的神明。

杀戮可以堵得住一个人的口,却堵不住道门乃至天下的悠悠众口,解释不了一向公正的沈星河,对他身为妖魔的道侣徇私枉法。

沈星河生来就该是在光里走的,他已经拉他进过一次泥潭,最后的最后,也该心疼他一回,把他重新放到那满是憧憬艳羡的阳光底下。

顾九思在世间躲藏了一个月,终于还是在一个雨夜,被赶来的沈星河找到。

除了他给他下药的那次,顾九思还是第一次见到沈星河那般狼狈的模样。

他总是束起的头发散落了些,一身素净的衣裳也沾染了泥污,雨水从他的额角划过眼尾,竟让人生出几分他在哭的错觉。

只是沈星河跟他一样,他们都是不会在人前落泪的性格。他不会哭,沈星河也不会。

顾九思叹了口气,牵起沈星河的手将他拉进屋坐下。他拿出棉布,解开他束起的发冠,将他半湿的头发擦干,状似寻常的逗道,“小古板这么着急地跑过来,莫不是想我了?”

他说这话只是为了缓解尴尬,原不打算沈星河能有回应。他借着灵宝藏了一个月,沈星河不生气任由他拉来拉去便已是脾气好过了头,他自然不会奢望沈星河能回应。

沈星河却也没生气,只是说,“你劫数的日子快到了。”

顾九思擦头发的动作一顿,好半晌才道,“你啊……”

私心

上辈子道门召开清算妖魔的大会时,全天下的门派都应邀前来。

天机阁的新任掌门刚坐下,正要宣布大会开始时,就有落座的人问道,“既然是清算妖魔的大会,为何我们没看到沈仙尊?当年若不是他一剑斩断妖魔两界与凡间的联系,我们斩妖除魔也不会这么容易。”

说着,他将在场众人扫了一圈,疑惑道,“可我今日并没有瞧见他来。莫不是沈仙尊有什么事情耽搁了?若是耽搁了,我们是不是应该等等沈仙尊?哪有他不来,我们自己召开大会的道理?”

他这么一说,在场的人也四处看了看,见他所言非虚,便也连声附和道,“说得对啊,沈仙尊乃是我们道门之首,哪有他不来我们先开始的道理?”

“沈仙尊是被什么事耽搁了不成?在座各位可有谁知道什么消息?”

就在他们你一句我一句,说得热火朝天时,不知是谁发出了一阵尖锐的笑声,“世人都说沈仙尊是贵人,他多忘事也就罢了,我倒是没想到连你们这些人也是个记不清的?”

这人言语中颇为阴阳怪气,最开始说话的人气不过,猛地一拍桌子高声质问道,“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还能有什么意思?”

这次接茬的却换了另外一个人,“这才过了几年,你们难不成就忘了,我们的道门之首沈仙尊的道场里藏着位什么样的道侣?”

话音刚落,众人立刻安静下来。也就是在这时,他们才猛然想起沈仙尊的道侣也是个妖魔。

在座所有人都记得当年道门对沈仙尊声讨的场面,沈仙尊一开始被捧得有多高,那时摔得就有多惨。

莫说是不上台面的话,就连沈仙尊与妖魔为伍,道心尽失,不配做道门之首等等说法也都是只多不少,层出不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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