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抉择（第1页）

冬天，一个何知穗又爱又恨的季节。有人说南方的冬天，像一首醉了酒的婉约词，时常阴沉沉，有股无力的压抑感。

但何知穗说，她爱冬天的厚重和无力，这让她感觉世界有了分量，她喜欢冬天的阴沉和压抑，让她清醒，让她存在。

可对于一个体寒体弱的人，冬天无疑是一场灾难，这也是何知穗恨的原因，一到冬天两件羽绒服套着，手也是异常冰凉，穿三双袜子，脚也是冻得僵硬，她十分羡慕邹婕那双冬日温暖的手，很幸运何知穗三个冬天都有她帮忙暖暖手。

说起来，这三个冬天的陪伴，源自于高中生涯的第一个抉择。

期末考试匆匆结束，因为下一学年就要分班了，教室几乎搬空，门口的走廊全是桌椅和箱子，四仰八叉的书本和生活用品，活像被抄了家一般。

坐在门口的石凳上，何知穗还在犹豫到底是选物理还是历史，抬头望望天，其实羊城的冬天并不一直灰蒙蒙，大多数时候天空都被太阳刺穿，直接，不夹杂着一朵云，虽一丝丝的温暖但依旧凌冽。

“周延，打球去呗!”刘子祎粗哑的声音打乱了何知穗的思绪，他黝黑的皮肤裹着一身白色的冲锋衣，显得十分滑稽。

周延应声，脱下校服外套就跟一堆男生搂着肩往篮球场去。勾肩搭背的一群男生，高中时期的男生，喜欢名牌鞋，背名牌包，喜欢NBA球星签名的球衣。

何知穗盯着那件校服外套，但是他好像是例外，他似乎并不追求名牌鞋名牌包，简简单单的，就连八摄氏度的冬天，何知穗被厚厚的衣服裹住，而周延却不怕冷，穿得十分单薄，简单。

她盯着那件衣服，又进入了自己的世界，他一定会选物理吧，一定会吧。这时邹婕又来取笑何知穗在冬天裹得像粽子一样，但体感如同死人，更像个蜗牛，冬眠的蜗牛。

听见这话，何知穗抿着嘴，不知道如何回应她的揶揄，其实她内心一定也不喜欢蜗牛，它爬得慢，但胜在坚持时，何知穗又觉得蜗牛死脑筋，不会变通，遇到外界刺激又只会躲在壳里，一点也不勇敢，何知穗觉得自己又聪明又勇敢，一点也不像蜗牛。但她也只是在心里叹了口气，又笑盈盈地转移话题。

“知穗，老师建议你呢首先看分数高的，再看看喜不喜欢这个科目。”

班主任语重心长地指导着何知穗，她木了木又点点头，询问道历史和物理分差的不多应该怎么选。

“一班大多数同学都是学物理的，你的成绩也还不错，从就业前景这个角度来看呐，老师建议你选物理哈！”

班主任又对上何知穗那双迷茫的眼睛，这时语文老师凑过来。

“知穗啊，你以后想做什么工作，大学想学什么专业，你想好这个，选科不就很容易了吗?”，何知穗坐在班主任旁边，周围的老师你一句我一句，扯什么专业重要，就业前景好，工资高如何如何。

但还只是高中生的何知穗只想到了女生，女生和女生人际关系很复杂，她不喜欢和别人打交道，更不喜欢对每个人都笑脸相迎。

她像坐在《爱丽丝梦游仙境》里红皇后的城堡里的王位上，突然天旋地转，红桃A像是一个诅咒，皇宫到处都充斥着红皇后的魔性笑声，她不敢再犹豫，她害怕红皇后下一句命令“Offthehead！”

她就被带去杀头了，摇摇头把烦恼摇出去，她悄然起身，小声对班主任说了句麻烦老师了，就溜走了，她飞速冲出办公室，各科老师叽叽喳喳的讨论声被留在身后。

她像英勇赴死的战士，勇往无前，身后留下喧闹嘈杂，硝烟滚滚。大喘气地坐回位置找到那张分科表，在物理那一行打了一个勾，她看着那个坚定的勾，笑了笑，像赢得了全世界。

交完分科表，等待分班名单，好不容易和新同学相处半年熟悉了又要分道扬镳，但是何知穗十分开心，她巴不得有一件巨大的隐身衣，将全世界的人隐藏起来，自己在无人之境畅玩。

但是新的问题又出现了，分班名单上，何知穗和邹婕这两个名字，清晰的印在一个表格里，新鲜出炉的名单还有些余温，何知穗右手抚上去，感觉这张纸炙热得简直要融化了她冰凉的右手，心情十分复杂，耳朵自动忽略了邹婕欢呼雀跃的声音，忽略她恳求自己跟她再续前缘。

“数声风笛离亭晚，君向潇湘我向秦！”搬行李时，何知穗突然含情脉脉地跟后桌刘子祎和宋胥华道别，她挤出几滴眼泪，假装是给征人送行的少妇，断肠别离，伸出一只手，又演起了泰坦尼克号的Jack和Rose的生死离别。

刘子祎一把拍开她的手，嫌弃地说道：“去去去，别演了，我跟你一个班，哪来的生离死别！”语罢，突然喊周延的名字，对角线的位置，跑过去不知说什么悄悄话。

见他离开，何知穗又开始了和宋胥华的小剧场，“宝哥哥，我心里自是明白没有别的妹妹有趣，终究是哥哥心里没有我，但此番离别便是不再相逢，可否念在你我往昔的情分上......”语音还未落下，就被那道粗哑的声音打断。

“宋胥华你别理这戏精，她就是想让你帮她搬行李！”被识破了，何知穗摸了摸鼻子，气愤地转过身又瞪了一眼刘子祎，扬声说道：“你这泼猴，是帮还是不帮？”。

没想到周延也在，对上他的眼睛，吓得何知穗一瞬间脸都羞红了，平日里四人小组就喜欢玩这些角色扮演来打趣对方，但面对不熟的同学，她恨不得找个地洞转进去，尬笑了几声，她沉默地又转过身来收拾。

周延见自己一来气氛都变冷下来，也没说什么，跟刘子祎交换了几本书，就搬着刘子祎的箱子往位置走。

见状，何知穗也默默踢着箱子往前挪，回头看看自己的桌子椅子，心里默默道了别。

邹婕要回宿舍收拾东西，她只能一个人搬箱子，正郁闷，刘子祎就托起他的箱子，示意何知穗放上去一起抬走，何知穗有些迷惑，只听他说，“刚逗你的，你这细胳膊细腿搬半路折了可好笑，宋胥华东西多顾不来，所以我叫了周延一起帮忙，他的东西都搬完了。”

这句话十分暖心，何知穗都有几分感动，觉得他此刻就像盖世英雄般的土匪，劫富济贫，帮助弱小的女子，心里这么想着，嘴巴也说出来了。

语毕，刘子祎黑脸，那双眼睛也笑得弯弯的。三个人一同挪着去新教学楼，一路上何知穗沉默地听着他们聊着新出的游戏。到了新教学楼，何知穗发现周延就在自己隔壁班，一个八班一个九班，谢谢还未说出口，他就转身进教室了，虽然很像好汉做好事不留名，但何知穗心里悱恻道你的新立的人设是酷boy吗，小心人设塌了。

踏入新班级的那一瞬间，何知穗耳鸣了，像外星人来信，一阵又一阵电波，干扰她听不清世界的声音，她茫然地走着，空间又变成了一个迷宫，她站在入口，仔细打量陌生的异世界，她想要出去，可怕的是这个空间居然有无数个出口。

她看见了邹婕向她挥手，在不远处，无数个障碍，她向前走着，阻碍她前行的方块居然自己消失了，脚步有些轻盈。

她无助地走过去，走不到头，每过一个障碍，就把她和她的距离推远，脑海里持续地鸣，嘀嘀嘀，已成功接收信号，“你决定了吗？在这个班级，是这个同桌？何知穗想回答他，但是她说不出话。

快要窒息的一瞬间，她感觉身体一声巨响，像氢气球爆炸“砰”的尖锐，又似轮船触礁摩擦的“噌噌噌”的难耐，眼前一黑，电视机被闪电击灭了......世界归于宁静，大地又翻开了新的一页，火焰，雪山，黑色，何知穗呆呆地坐着，环顾四周，黑色的大地，黑色的天空，一座雪山，周围弥漫着浓烟，火焰裹住雪山，不生不灭......

她坐下了，“你怎么了，不舒服吗？”见何知穗脸色煞白，邹婕摇了摇她担忧地问道。“消失了......”何知穗回过神来，小声呢喃道。新班主任是一个披头散发的女英语老师，名字叫刘小雪，这是何知穗今天的认知。

放学后，她又走到那条长长的楼梯上坐着，今天脑子像是被外星人借用了一下，靛蓝色的光，散落四周，突然又汇聚一团，像萤火虫，像无声的电影，像......周延的眼睛，漆黑。何知穗长吁了一口气，白色的雾气。天黑以后，决定和思想争斗。

对于每个人而言，世界从来不是客观的，我们感知到的事物，从来不是事物原本的样子，而是经过我们的思维处理后的事物。对于何知穗，她今天所感受的，是她的主观世界，她不后悔选择了物理，一个影响她人生轨迹的抉择。但是另一个，她无法缄默也无法辩驳，对于两个独立的个体，选择如何相处，也是一个需要探讨的课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