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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雪（第1页）

“该死！”

赤红霄低咒道，赶忙上前扶起了沈婳伊。这种袖箭是一些武林弟子会带来防身用的小物件，发射数量是一到三支不等，由于箭柄以及发射的机关整体设计精巧，因此方便在衣袖中藏匿，常用来做暗器使用。江湖中的武林人士大多习武，这种暗器就算是迎面而来也能轻易躲过，对他们本不存在什么杀伤性，可对于沈婳伊这样不通武艺的人来说却能是致命一击。

那名男子估摸着是看自己身上负了伤，怕赤红霄她们又来上前追，因此也狗急跳墙，逃跑前索性发了几支袖箭，来分散她们的注意力为自己争取些时间。

“师叔你看住夫人！我去追他！”那名女死士虽然身上也受了伤，但看这点伤势并不妨碍自己行动，一时气盛也没想太多，直接提剑就冲了出去。

破屋内转眼间只剩下了沈婳伊和赤红霄两个人。

赤红霄不敢多做犹豫，赶忙背起沈婳伊就往回赶。她看沈婳伊的眼皮已经开始沉重，生怕她昏死过去，一边赶路一边开口着跟她说话：“夫人不要担心，赤霄马上就送夫人回去，夫人再坚持一下。”

她的脚底就跟生了风一样迅速，沈婳伊看到夜风吹拂起了她们的鬓发，在她们的脸上摩挲着，就知道她当下十分着急。沈婳伊忽然无奈地轻笑了一声，话音虚弱缥缈在她耳边回荡：“赤霄，你为什么还要救我……”

“救？夫人在说什么？”赤红霄没听懂她的话，心里一片狐疑。

“上一次还能说是后花园中只有我们三个人，你没护住我是因为你做事不周。但这一次一片混乱，你大可以说你来到后院的时候，发现全部人都没活下来，我也已经死了……”

“夫人你到底在说什么，赤霄为什么要这么做？”

“戏文上常常都是这么说的，一个女人若是真爱一个男人，而这个男人身边有了新的女人，她只会希望这个新来的女人赶紧死的……”沈婳伊的声音越来越弱，逐渐如蚊吟一般消散在风里。

赤红霄听懂了她的话，但也知道她快要撑不住了，巨大的恐惧感占据了她的内心，让她的脑子一片空白。她根本没有别的心思去琢磨其他的事情，只能慌张地回复：“夫人莫要说话了，就快到了。夫人不能死，夫人若是死了，掌门……掌门也会伤心的。”

“赤霄，你真是个傻瓜……”沈婳伊喃喃完最后一句话后便再无动静，她耳畔再也没感应到她唇间的气息了，赤红霄才明白她已经昏死了过去。黑灯瞎火，她甚至都还没来得及看清那袖箭到底有没有毒，她会不会跟上次一样，顷刻之间就会失了光泽，一下子就会失去所有的血色变得冰冷。

该死……该死……她为什么这么娇弱，为什么总是没能在关键的时候护住她，赤红霄的心里一阵懊恼。她背着她出了地道后在屋檐上飞跃，等她在情急之中反应过来时，她才发现她居然背着她绕过了她潜意识里认为的此刻还危机四伏的内院，她居然背着她来到了自己的屋前。赤红霄没想太多，只能在自己房中匆匆地安置了沈婳伊，便飞身离开了房间。

——

等沈婳伊再次醒来的时候，那一夜的动荡和混乱已经烟消云散了。虽然中了一箭，但好在没有伤到要害部位，那暗箭上也并没有毒。沈婳伊在刚有意识后便被转移到了内院里，赤红霄的房间随即又空了出来。

空出来的房间有些许冷清，但没想到先上门来打破她屋中这份冷清的，竟然是碧纹。

碧纹这次前来也没拎着酒了，只是一个人哭丧着脸来的。赤红霄看见她出现在自己房门前的时候十分吃惊。那天夜里她看见了那么多被无辜害死的侍女，就连沈婳伊都难逃被挟持的情况下，碧纹却居然神奇地活了下来。

赤红霄把自己的吃惊写在脸上，碧纹也知道了她的小心思了。在简单的寒暄后她直接走进了房间内，还没等赤红霄把房门关好，碧纹就止不住地发出了呜咽的声音：

“呜呜呜……小姐前阵子的病才好……这次又伤得那样重，看得我的心里好是难受，那天晚上，我居然什么忙都没有帮上呜呜呜……”

碧纹一向性子就有些大大咧咧，因此哭起来也不会避讳声音的大小。赤红霄的耳膜里充斥着她抽泣的声音，尽管有些聒噪，但看在她这般难受的模样上，赤红霄也没说什么，只能从床底下翻出她们之前还没喝完的那半坛酒，给她在桌上倒了一碗推到她面前，嘴里宽慰着：

“别哭了，那天晚上发生了什么事，你慢慢说就是了。”

碧纹见她贴心地把酒都端了出来，也不客气，拿起来直接猛牛饮一般地把那碗酒吞下了肚，继续抽抽搭搭地说：“那天晚上打起来之前小姐就隐约觉得气氛不对，我和她先吓得躲在房里。后头见外面打起来了，小姐就让我先躲在床下，她在外头护着我……”

“所以那天晚上你一直躲在床下？”

“呜呜呜……我哪里肯答应啊，哪儿有出了危险，奴婢不管主子自己跑了的。但小姐说那些刺客就算要抓人，目标也是她，我们这些侍女的命在他们眼里本就如草芥一样，真发起狠来有谁会在乎我们的命。小姐说她护不了别人，至少能护住我，叫我躲在床底下不要出声，她自己去应对……”

“我不答应，当时我真恨不得跟小姐互换衣服来让我出去。小姐见我不答应，就叫侍卫打晕了我，把我藏在床底下。等我醒过来的时候，小姐已经……呜呜呜……”

“难怪，那天晚上那么多侍女里，就你活了下来。”赤红霄感慨着，见碧纹还在止不住地淌眼抹泪，只好起了个其他的话头来转移她的注意力，“好啦，你都在青刀门这么久了，怎么小姐和夫人的称呼还改不过来，要是让别人听见了，岂不是又要说你不懂规矩。”

“呜呜呜……我不管嘛！”碧纹听后反倒哭得更狠了，话音里带着倔强和一丝止不住的任性，“她在你们这里是夫人，但是在我心里，小姐永远是小姐……呜呜呜……”

见自己本想转移话题的由头起了反效果，赤红霄只好伸出手抚摸着她的背安慰她：“好了好了，好在你家小姐虽然受了重伤，但这次还是挺了过来。这是吉人自有天相，大难之后自有福报……”

听到赤红霄说到这儿，碧纹才发应了过来，赶忙用手帕擦了擦泪：“是了，是我刚才太性急，一说起来就没完没了。赤霄姑娘，我这次明明是来找你的。”

碧纹言至此处也把脸一横，离座后直接就在赤红霄面前跪了下来。她突然间这样大的阵仗把赤红霄吓了一跳，赤红霄下意识就想伸手赶忙把她扶起，但碧纹并没有起身，只是握住了她的手臂。她哭红的眼睛里映着赤红霄手足无措的脸庞，眼中满是认真与决意：

“赤霄姑娘，我知道那天晚上若是没有你及时相救，小姐只怕就命丧黄泉了。你明明可以不帮她，但你一次次都不计较小姐的身份，一次次舍命搭救。你帮她，就是在帮碧纹我。我知道你是不讲究那些虚礼的人，不需要我碧纹给你什么金钱银两，因此我碧纹今天给你一拜，你之后若有任何能够用得上我的地方，我碧纹都义不容辞。”

“碧纹，”赤红霄看她越说越严重，又扶她不起，索性也跟着跪了下来，“你何必这样，我们严格来说都是侍奉主子的下人，又有什么不同。你如今突然就这样拜我，如何让我承受得起。”

“不，在我们心里你从来就不是什么下人。”碧纹说到动情处，又泪眼朦胧起来，“我们是长在内院不谙世事的妇人，而你是驰骋江湖的侠客，还是掌门的心腹，你又怎么可能是我这样的下人呢？”

“不，我们都一样。”碧纹的话并没有打动赤红霄，只是让她黯然失神了起来。她沉默着，心里的那点苦涩如巨石落地，掷地有声，但她并不想说。二人搀扶着起身，碧纹并没有追问她脸上那落寞的神色，只是挤出笑容，笑意盈盈道：“赤霄姑娘，从今往后，你就是我碧纹的恩人。我碧纹也拿不出什么好东西，但以后若有了什么好酒，定要拿过来和你一起共享！”

听到酒这个字，赤红霄消沉的意识一下子就被她从心底里提拉了上来，她下意识摆手道：“酒就不用了，我不大会喝……不用了不用了……”

“诶！那儿哪成，江湖儿女快意恩仇，岂有不会喝酒的！你不会喝，我带着你喝！你不知道这喝酒就跟练武一样，酒量都是锻炼出来的……”

碧纹一边说就一边拿起了桌上的那半坛酒往酒碗里倒，紧接着又把那酒碗推到了赤红霄跟前，赤红霄招架不住，两个人顷刻间又恢复了往日里的欢畅与肆意。

一片谈笑之间，深秋临冬的第一场薄雪，悄无声息地飘落下来，点点银光色，如鹅絮拂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