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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睡不着，就爬到客栈的屋顶去看新郑的夜景，正巧碰到小白叔叔要带大白去山里找吃的，我就缠着他带我飞一圈。他好像没什么心情，但我说我想看看阿爹以前住的地方，他最后还是带我去了。

小白叔叔给我指了我阿爹和姑姑以前住的宫院，还有爹爹长大的冷宫，不过现在这些地方都看不到一点宫殿的影子了，我只能努力想像过去的繁华景象。

然后小白叔叔突然跳了下去，站在了一个很旧的废墟屋顶上，于是我也跟了过去，问他这里是不是他以前的家。小白叔叔说他没有家，但在加入流沙之前，他效命于将军府，就是我脚下的这个地方。他还说，以前他还与爹爹是敌人的时候，经常在这里悄悄地监视着紫兰轩。

我也听爹爹说过以前他和小白叔叔是敌人，但现在真是一点也看不出来。

小白叔叔一直望着一个很高的楼，那楼有点像塔，也有火烧的痕迹，看上去早就不能住人了，但在整个新郑城中，它显得特别地……鹤立鸡群。我问小白叔叔那是什么地方，小白叔叔用一种很惆怅的口吻说，那个地方叫雀阁，以前关着大将军姬无夜从各处搜刮来的美女，没有一个美女能活过一个星期。我奇怪地问为什么，小白叔叔顿了顿，没回答我，而是轻轻地说，那里埋葬了他的前半生，以及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看到小白叔叔的样子，我有点后悔问他了。

不过没多久小白叔叔就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叫大白继续往山里飞，路上还给我指了紫兰轩和紫兰山庄以前的位置，说那是我阿娘的产业，我阿娘当年是新郑城的风云人物，好多人都以能喝上她店里的兰花酿为荣。不过现在紫兰轩的位置只开了一家卖秦酒的酒馆，紫兰山庄倒是仍然被修得很漂亮，但是被很多秦兵围得严严的，不让别人靠近。据说那里现在是昌平君的一处别院。虽然昌平君现在主要是在郢陈居住，但偶尔也会来新郑办事，就住在这里。

我知道昌平君，爹爹经常和他写信。有一次昌平君经过南郡时还来找过爹爹一次，但他们具体说了什么我不知道。昌平君是一个和气的大叔，笑容很慈祥，还对我说他家有个比我大一点的小姐姐叫涟衣，如果我去郢陈就可以去找她玩。

我很感兴趣，不过当我问爹爹以后我们会不会去郢陈时，爹爹却说，昌平君虽不缺热血与筹谋，但实力难匹野心，而楚国的项家人只怕也有自己的主意，凭他们想与强秦一争高下，希望实在渺茫。流沙虽然可以适当与之合作，但深交大可不必。当初他答应与昌平君合作的一个条件，就是绝不能让任何人知道流沙与他的合作关系。

我有点遗憾，我还有点想看看那个小姐姐。如果她长得像她的爹爹，那应该还是挺漂亮的。

小白叔叔就笑话我，说我怎么整天净想看漂亮小姐姐，女孩子难道不应该喜欢看帅气的小哥哥吗？

我都喜欢看怎么了？好看的人谁不喜欢看呢？你不也喜欢别人看你？

小白叔叔没话说了。

秦王政二十二年二月三日

今天雨更大了，所以我们呆在客栈没有出门。最近天气真奇怪，春天不是一般不怎么下雨吗？

爹爹在客栈里看舆图，他一直很喜欢看舆图，去年我们回南郡之后看得尤其多。我也好奇地去看，他允许我一起看，还给我指了我知道的几座城。我看到舆图上平舆、寝、鄢、城父、郢陈等小字被他圈了几个圈，还画了线，我猜想，那就是要打仗的地方。

雨越来越大，大白最可怜，它长得太大没处避雨，只能挨浇，不过小白叔叔说它的羽毛不怕水，它就是讨厌泥。大白和小白叔叔一样，受不了身上有一点脏东西。

姑姑看着天皱了眉头，说再这样下去，黄河春汛会很厉害，北行的路途就要被切断了。爹爹盯着舆图沉思着点头，说王贲真是百年不遇地好运。

我有些糊涂，王贲不是秦国的将军吗？春汛跟他有什么关系呀？

爹爹问我想不想见见世面，我当然想，于是爹爹就叫我们收拾东西准备跟他去大梁。我心里十分不解：从舆图上看，我们去代城直接往北走就可以了，可是去大梁还要往东拐，不在一条路上呀！

姑姑吓了一跳，说雨这么大还要走？爹爹说，就是雨大才有好戏，不过前提是，王贲不是徒有虚名的草包。

姑姑立刻担忧起来，说麟儿这么小就往战场上带，真的好吗？爹爹说，流沙不养娇滴滴的大小姐，既然生在这个乱世，就该知道什么是真正的战争。

战争？我见过呀！那次秦兵在衍水边杀燕国人，不就是战争么？爹爹嗤笑了一声，说那是屠杀不是战争，什么是战争，我这次看到了就会明白。

秦王政二十二年二月十日

今天我们到了大梁城外。

因为在打仗，我们就没有靠太近，小白叔叔带爹爹和我坐着大白从城上很高的地方转了一圈。不过说真的，我没看出大梁到底是什么样子，因为整座城都被泡在黄汤汤的水里了，只有房顶和建得很高的皇宫露在外面。士兵和普通人都站在屋顶上和树上，挤得密密麻麻，浑身湿淋淋的，水上还漂了很多人和动物的尸体。有一些士兵在从水里捞麻袋，爹爹说，那些是魏军的军粮，只怕很快就要坏掉了。

爹爹对我说，大梁城修得特别特别坚固，连秦国最先进的攻城车都打不破，城内守军有十万，而且粮草充足，易守难攻，想攻下这座城，就要先让城中的人绝望。所以，王贲才会趁着春汛水淹大梁。这样他们的百姓死了很多，战马也淹死了，士兵也没力气打仗了，粮食也被水泡坏了，就会渐渐绝望起来，过不了多久，就会投降的。

是这样吗？我看看城墙上的魏国士兵，他们可没有一点要投降的样子，都很凶很凶地砍杀着攀上城头的秦国士兵，满身都是血。尤其是一个蒙着眼睛的大块头伯伯，个子比无双还要高，拿着两把斧头一样的大砍刀，杀死了好多好多的秦国士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