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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孤这句话只是随口问的，没想到说者无意听者有心，程宜风突然神色低落。

“我们这种身份，不杀人很难吧？几乎不可能。即使是我，哪怕没有亲手杀过人，但间接死在我手里的人，也数不清。至于臻表哥，那就更不用说了……”

“他打你，骂你，凶你，你不讨厌他？”

程宜风笑：“从小就这样，习惯了。”

“从小就这样？他父母不管？你父母不管？”

“我家在朝歌，他家在江陵，相隔千

里，很难能见上一次面。再说，小孩子玩闹，大人也不好横加干涉。况且还有……在，他不会让臻表哥太过分的。”

提到那个人的名字时，程宜风停顿一下，他最终还是把那个字咽下去了。

“我倒差点忘了，那卫臹，也是你表兄吧。”

黎孤突然想到那死在穗城的少年，他如今要活着，不知道会是什么光景。

程宜风轻轻点头。

“事到如今，你还认他做表兄？”

“得看是什么立场啊。”程宜风说，“程宗主是不可以认卫臹做表哥的，但程三公子可以。”

“哎呦，我的大金主啊，程三公子早就没了。”黎孤阴阳怪气，“你看看，如今普天之下，还有谁喊你一声程三公子？只剩下程宗主了。”

“不。”程宜风摇头。

“这里。”他指向自己，“程烨可以，程宜风也可以。”

“他在我心里永远是我的表兄，这点不会改变。”

程宜风缓缓闭上眼：“你知道吗？我家就剩下我一个了，臻表哥全家也只剩下他一个。放眼望去，我们是最近的亲戚，已经和亲兄弟没两样了。”

刚坐上宗主之位，是很艰难的。

他原本就不是被当做继承人培养的。程宜风上面有两个亲兄弟，下面还有弟弟，无论哪一个都比他强。立长也好，立贤也罢，都轮不到他。

但偏偏，偏偏出了意外。

他父亲当初也是，因为兄弟姐妹几乎死光了，所以才白捡了这么个宗主的位

子。但父亲毕竟和他不同，父亲虽然也同样没有被当作继承人培养过，但他有谋略，有才能，身边还有母亲这样的贤内助帮忙，熬过头几年也就好了。

但他呢？

这是程氏第二次遭遇灭族打击，程烨接手的这个烂摊子，比他父亲当初那个要大得多。

而他远不及父亲有能力。

那也没什么办法。父亲母亲死了，兄弟姐妹们都死了，连两个小侄儿都死了。程宜风不大愿意回忆灭门之日，他当时抱着小侄儿躲起来，再那样一个不见天日的地方生生熬过那些天。最后没有食物，他是怎么熬过来的？

很恐怖，只记得一片黑。

程宜风素来胆小怕事，他十岁之后才渐渐不怕黑。可经历那一遭后，他又重新畏惧起黑夜，畏惧那些密不透风的黑暗角落。他感到难以呼吸，喘不过气。

全家人都死光了，可以继承家业的人没有了，但程宜风还活着，懦弱地活着。

虽然所有人都不看好他，但他毕竟是程氏宗家如今仅存的血脉，只要他在，宗主的位置不会给第二个人。

但如果他死了……情况可就不一样了。

那段时间，程宜风活得战战兢兢朝不保夕。有人希望他死，有人希望他活。

对仙门百家来说，程宜风最好还是活着，这对所有人都好。

程宜风虽无用，但他是唯一一个能够合乎礼法地继承程氏祖产家业的人。如果他不在，那程氏便失去正统继承人，必

然得打得不可开交。最后的最后，极有可能多方下场，世家庶族纷纷为了利益参与程氏的家务事，这搞不好就会演变成又一场流血纷争。

天灾人祸刚刚结束，百废待兴，仙门百家疲惫不堪，百姓唉声叹气，这个节骨眼，还是不要再多出什么乱子，对大家都不好。

虽然程氏确实是块肥肉，但咬不咬得动，吃不吃得进去，吃又能吃进去多少，还难说呢！折腾来折腾去，搞不好竹篮打水一场空。所以干脆就让它维持现状吧，这块肉我不吃，咱们大伙都不吃，谁也不吃亏，谁也占不着便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