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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一轮各种检查,12个小时后,温遇河离开了icu,转入单人病房。自从出了icu,温遇河的一双眼睛一直追着秋焰,他还不能说话,无法做出任何表达,秋焰只能按着护士教的办法,跟他说:“我问你问题,你眨一下眼表示yes,两下是no。”温遇河眨了下眼睛。秋焰知道他记挂什么,跟他讲了沈原的现状,他没死,已经被押解回澄江接受调查。温遇河的眼神明显松了一口气,转而望着天花板怔怔出神。他还不能进食,全靠各种营养液吊着续着一条命,胳膊上的留置针几乎24小时都在挂水,秋焰退了酒店房间,在医院申请了一张陪护床。一切仿佛又回到半年前。只是现在的温遇河无法拒绝医嘱,在好不容易拔掉导尿管后,周身无法动弹的他只好使用医用小便盆,女护士站在床边的时候他拼命朝秋焰眨眼睛,秋焰面无表情地接手。从温遇河醒来,秋焰没跟他讲过“公事”以外的话,讲话范围只包括他现在的身体情况,后续如何治疗,大概多久能康复,以及澄江那边沈原和利江澎的调查情况因为沈原还未能接受审讯,进展不多。讲话时也没什么表情,温遇河听他讲话的时候经常定定地望着他,秋焰便静静地回望过去,无悲无喜,无嗔无怒。三天过后,早上医生查过房,这一天的药水还没开始挂,短暂的空隙里,温遇河突然发出低哑的嗓音:“对不起。”久未开口,声音十分生涩,秋焰楞了楞,如应激反应一样,脱口而出:“我不需要。”跟温遇河对视的短短数秒秋焰心跳加速,然而面色如常,他突然觉得,到了把那些情绪收起来的时候了,他的“索求”,他的悲伤,全都是同样的性质,他们都是温遇河复仇之路上的绊脚石。其实他拿不准现在应该以怎么的心态来面对这个人,于是只能摆出四大皆空的样子。他甚至笑了笑,嘴角很轻地勾了勾:“真的,你不需要考虑我,应该养好身体,去看你一直想看的坏人们的审讯。”温遇河不再多说,只是有时候眼神会静静地跟着秋焰。夜间,从今天开始镇痛泵的用药剂量减半,温遇河必须渐渐适应绵长的,恢复期的疼痛。临睡前秋焰问他感觉如何,如果疼得受不了,他叫护士来加一下药的剂量,温遇河说不用,秋焰从他脸上也看不出什么。秋焰知道,这人对于疼痛十分能忍,他想了想,说:“你是学医的,应该知道,疼痛其实人体的一种防御机制,他的存在是提醒人注意身体的安全界限,一味地忍受,可能反而会带来反作用。”温遇河沙哑着嗓子说了句:“知道,我没事。”关了灯,黑暗中秋焰分辨温遇河的呼吸,他平静入睡的呼吸跟平常是不一样的,而一个小时过后,秋焰并没听到那种绵长沉稳的呼吸声,他叫了声:“温遇河。”床上的人“嗯”了一声,秋焰说:“你怎么不睡。”他没想到温遇河会跟他坦白:“我有些疼。”秋焰一下坐起来:“我去叫护士。”“别,”温遇河叫住他:“我不想要那个。”“疼就要用药。”秋焰说。温遇河偏头看着他:“我想要别的药。”“什么?”“你,能给我念书吗?就上次那个,我还想继续听。”秋焰怔住。温遇河的眼睛眨了眨,说:“带我去黑洞吧。”秋焰缓缓道:“好。”他没带书,去网上花钱买了pdf电子版,然后跳转到上次没念完的那一章,开始继续旅行:“太阳系的运动是能够勾起无限幻想的宇宙奇观。太阳、等离子风、行星、各式各样的卫星、条纹状光环、木星大红斑、林林总总的人造卫星(仿佛是投掷于寂静空间中的一枚枚闪着寒光的硬币)、冥王星(数百颗矮行星中的冠军),以及碎裂成无数小行星、行星际冰、岩石、尘埃云、磁力线的行星……所有这些天体都以每秒钟超过200千米的令人生畏的速度一起移动不过瞬息之间,围绕着我们风车状星系中心约400万太阳质量的虚空共同旋转。太阳系的所有元素不仅在自转,也在轨道上围绕着焦点公转,正如原始的天象仪所描述的那样。在独具匠心的机械设计下,整个太阳系就如同一个晦涩难解、雄心勃勃的时钟,环环相扣,而我们却在其中一个粗糙的齿轮上蹒跚而行,浑然不觉。”以为爱可以战胜一切温遇河转院回澄江继续治疗的那天,秋焰作为利宁案的抗诉代理律师,收到了沈原的审讯报告。两人都在救护车上,温遇河躺在医疗床上继续挂水,秋焰先接到周斐的电话,告诉他报告的电子版发到了他邮箱,还附了一段语音录音。秋焰看了眼温遇河,蹲下来跟他说:“沈原的审讯结果出来了,你要听吗?”秋焰其实有些担心以温遇河现在的身体状况,听这样的信息太过刺激他,但是他这样豁出命去就只是为了一个真相,秋焰决定遂他的心愿。温遇河点头:“听。”秋焰把那段录音点开,沈原虚弱的声音传出来:“绑架那件事是我安排的,绑匪也是我安排的,但从一开始,我的目标就是温遇河,利宁是意外。”“温遇河运气好,还没来得及绑走他,利宁就回来了,但他的好运气是利宁用命换来的,你现在去问他,看他还要不要这运气?”“利宁是个傻瓜,见有人要绑走温遇河,就主动说他是利江澎的儿子,要绑不如绑他,要多少钱他爸都会给的,于是我安排的那个人,见原计划已经失败,又不想暴露,便顺水推舟地带走了利宁。”“但是没有伤害他,随后就通知了我,我去接回利宁的时候,他还是好好的。”“我把利宁送回家,他很聪明,在车上就问这件事是不是我做的,我承认了,他又问,为什么要对付温遇河,我说,有些真相你父亲会告诉你的,都是为了你好,你还这么小,又这么单纯,不要被人骗了。”“后面的事情我就不知道了,第二天利总打电话给我,说利宁死了,我很惊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利总过于悲痛,无法操办后事,那些事情都是我处理的,后面的事情你们都知道了,我找的那个绑匪认罪,自然是我的安排,被灭口,也是我的安排,这个人办砸了事情,间接导致了利宁的死亡,利总那么生气,我是不可能让他活着的。”警察的声音:“什么真相?利江澎为什么要对付温遇河?”沈原:“不,这个用词不对,是我没说清楚,利总没有想对付温遇河,他跟我讲的原话是,把温遇河找过来,我要跟他聊聊,是我会错了意,其实我自己也想给温遇河一点教训,便想找人去打他一顿,再把他绑过来。”警察:“不要模糊重点,利江澎找温遇河,就因为他跟利宁谈恋爱?”沈原:“对,你们也知道利宁是利总的养子,那你们知道利宁的亲生父母,是怎么死的吗?是被温遇河的父亲害死的,这就是为什么利总知道利宁的男朋友竟然是温遇河之后那么生气的原因。”一段沉默。警察:“温遇河的父亲怎么害死了利宁的亲生父母?”沈原:“这些事情发生在我认识利总以前,具体我不太清楚,我知道的是,当年温庆、利总,还有利宁的亲生父母是跟着同一个大哥做事,彼此都是兄弟,但温庆吃里扒外当了叛徒,是他害死了利宁的亲生父母,利总一直记得这个人,要给兄弟报仇,但他找到温庆下落的时候,他已经在国外死于非命了,听说也是一样的当叛徒被人发现,一枪毙了他,真是活该,这种人的儿子,怎么配跟利宁在一起?”又是一段沉默。警察:“温庆,本名周正滨,是一名优秀的卧底警察,根据你的讲述,可以作证当年利江澎以及利宁的亲生父母,都隶属同一个犯罪集团。”沈原(难以置信):“卧底???草,难怪……”(冷笑):“死得好,不管是不是卧底,当叛徒的人,都不会有什么好下场。”警察:“根据你的口供,利宁一案中,你是非法绑架的幕后策划者、实施者,并胁迫绑匪做了假口供,认罪性侵,随后又安排了监狱内的杀人灭口?”沈原:“对,我承认。”警察:“再问你一遍,利宁是如何死亡的?”沈原:“我不知道,我说过了,送回去的时候人还是好好的。”警察:“温遇河解剖过利宁的尸体,发现性侵痕迹,医科大的教授也作证检测过性侵残留物的dna,实施性侵的人是不是利江澎?”沈原:“我不知道,我也不在场。”警察:“利江澎对利宁是不是长期以来就怀有不正当的企图?”沈原:“我不知道。”警察:“利江澎被拘押后,我们检测过他的dna,经过医科大季颜教授的对比,证实跟两年前,温遇河交给季教授的,从利宁身体里提取的性侵体液一致,这就是利江澎性侵过利宁的证据!”沈原:“两年了,两年前的记录季教授还记得?有证据吗?有对比数据吗?”警察(暴躁):“不要狡辩!证据在你安排实验室爆炸的时候被毁,你清清楚楚!”沈原:“哦,实验室啊,那确实是我做的,不过我不知道什么检验记录,只是为了除掉温遇河。”(沉默,走来走去的脚步声。)警察:“你心里清清楚楚,利江澎对利宁心怀不轨,利宁死后你还去替你主子找替身,连星回是你伪装星探从街上找到的,因为他长得极像利宁,你骗他签约,然后把他送给利江澎!”沈原:“你们真的要注意用词,对,我签下他的确是因为他长得像利宁,但是没有’送’给利总,利总失去儿子后长期悲痛抑郁,这个连星回,我只是让利总多一点心理上的慰藉而已。”警察:“连星回那份录音已经被江小杭公布在了网上,连星回控诉利江澎对他性虐成瘾,这么铁板钉钉的事实你还要狡辩?到这个时候,袒护利江澎对你有什么好处?”沈原:“该我认的,我都认了,我没有袒护,我所说的都是事实,至于连星回,这个街头混混,根本撒谎成性,他说利总性虐他,证据呢?他的尸体你们也做过尸检,里头的性侵痕迹是谁的?我记得不是利总的吧?连星回那些控诉的话是在什么情况下说出来的?是不是江小杭逼他的?他们联合起来故意栽赃给利总?这点你们调查了吗?”警察(暴怒):“多次买凶杀人,颠倒黑白!给魔鬼当走狗,你想过自己的下场吗!”沈原:“想过,我可以死,但没有的事就是没有。”录音就只到这里,听的中途秋焰一度攥紧了拳头,沈原在给利江澎保命,他认下了绑架、杀人灭口这些重罪,而最关键的利宁如何死亡,利江澎是否性侵过利宁,是否性虐过连星回,以及毒杀了连星回,却轻飘飘一句“他不知道”。他看向躺在担架床上挂水的温遇河,问了句:“你还好吗?”温遇河眼神放空,很久才缓缓收了回来,说:“没事。”秋焰说:“还是有进展,调查也还在继续,只要不结案,这两起案子总会被查清。”温遇河没什么反应,过了会说:“我累了,先睡会。”回到澄江,安顿好温遇河转院住院后,秋焰回了趟司法所,近期发生的事情需要整理成文本报告,还有多日累积下来的其他工作,又要步入文书成山的一段日子了。连着好几天没去医院,温遇河身上的伤自然有医护人员看顾着,也已经过了最危急的时候,郑思心和张一枝、程朗、豹哥小君他们也轮流去看护,豹哥还特意请了高级护工,秋焰相信他会被照顾得很好。现在的他,即使夜里没有人给他念《黑洞旅行指南》,应该也会睡得着。某天加班到深夜,秋焰叫了个外卖,吃东西的时候顺带浏览了下微博,这阵都没什么时间上网,不知道之前那些关于案件的热搜是不是已经下去了。原有的那些热搜的确是已经没了,但是又有了新的。抓捕沈原的行动并未对外公布,但他落网的消息还是被手快的媒体发了出来,利江澎的心腹和许多人都心照不宣的“黑手套”身份,网上的热搜正在热烈讨论他究竟会供出什么惊天秘闻。审讯的结果自然不会外泄,那些讨论也只是讨论,秋焰浏览了一些,几乎所有人都认定沈原应该什么都知道。所有人,秋焰想,也包括自己,包括温遇河,谁都知道沈原知道,但他偏偏说一半,留一半。连星回的粉丝扒沈原扒得最厉害,在他们眼里,这就是那个把连星回推入火坑的人,沈原落网已经好些天,但连星回被杀一案却仍旧没有下文,残存的粉丝将“沈原就是凶手”的词条推了上去。秋焰关掉网页,发了会呆,利宁案也好,连星回案也好,谁是凶手?凶手并不只有一个,许许多多的人,都是帮凶。江小杭被嫉妒蒙了心,明知利江澎有着变态的控制欲,而故意去泄露利宁与温遇河恋爱的秘密,这是第一个凶手。利江澎和沈原,自然是铁板钉钉的行凶者。那温遇河的父亲呢,如果沈原所说是真,他在卧底期间打击罪犯而导致了利宁亲生父母的死亡,被利江澎将报复的火焰烧在了温遇河身上,却又阴差阳错导致了利宁的死,这之间,究竟算不算得上前因后果?秋焰知道不应该算上周正滨,他对利宁的死不应该负任何责任,但是命运这个东西太会给人开玩笑了,周正滨只是卧底,江小杭说自己只是嫉妒,利江澎说我想教训的是温遇河,而沈原说我把人送回去的时候明明是好好的。但利宁就是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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