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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安远走进屋子,平静地扫视一圈这间简易的活动板房,问王幺娃:“你是什么时候发现你钱不见了的?”王幺娃转了转眼珠子:“昨晚。”“那既然你昨晚就发现不见了,为什么今晚才来找我?”“你这不废话呢,我肯定得先自己排查排查啊。”夏安远打量着他:“如果真是我昨晚拿的,我为什么会把这些有明显痕迹的钱放在自己床下,而不是赶紧存到银行去呢?是专程等你来抓我么?”“这……这我哪知道当贼的是什么想法。”王幺娃不屑地扁嘴。“行吧。”夏安远转头问侯军,“侯军,我前天昨天都干什么了?”侯军站出来:“上工呗,前晚上兼职回来都晚上三四点了,一回来你衣服都没换就睡了。一起床就跟我和刘叔一起去上工,吃了饭回宿舍,他们打牌吵得你睡不着,咱俩就去后面那大桥走了会儿,晚上他们打牌打到一两点才睡觉,然后你也睡了。”他问王幺娃,“你可别说远哥他趁大家睡着了来偷的你的钱,我和刘叔都能证明他一晚上都没出过寝室,累得打了一夜的呼,我都没怎么睡熟。”王幺娃把他们宿舍整夜都没有人在的辩驳给吞了回去,张了半天嘴,才说:“那也不能证明他没偷我的钱!我都在他这找着了!”夏安远从柜子里找出他的身份证:“来,大家都先出来。”宿舍门关上,夏安远盯着王幺娃看了半晌,才亮出手中的卡片,沿着门缝插‘进去,滑到锁扣的位置,微微偏了个角度,轻巧用力,锁扣发出“咔哒”的响动门应声而开。他收起卡片,转身看着藏不住慌张的王幺娃:“是不是这么开的?”见他半天不吭声,夏安远淡淡一笑,躬下身在门槛处捡起来一点彩色的卡片碎片:“你没我这么熟练吧,用的也不是质量太好的卡,瞧瞧,坏掉的地方也忘记清理干净了。”夏安远是真没想过,都现在这个年代了,居然还会有这么弱智的情节在自己的身边上演,他都懒得多说两句话来揭穿他。王幺娃也没想过,夏安远竟然不是个脑子木的,三两下就将场面反转过来。他咽了咽口水,正准备转身就溜,却被侯军眼疾手快地拦住:“嘿,不是要去派出所吗?跑什么跑啊?”“是谁让你这么做的。”一晚上发生太多他疲以应对的事情了,夏安远不想跟他兜圈子,一针见血,“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王幺娃咬了咬牙:“什么是谁……我都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夏安远走近,冷静地看着他:“给你一个改答案的机会。”王幺娃没夏安远高,此刻梗着脖子,努力做出一副丝毫不怵他的表情,嘴硬道:“你他妈个小白脸都把小娟拐走了,我不整整你……我艹……!”变脸就在瞬息之间!谁都没料到刚才还看起风平浪静的夏安远会突然对王幺娃动手,他抬起拳,对着王幺娃的脸狠狠就是一下!王幺娃被这力度揍偏了头,往后退了好几步才停下,他疼得嘴歪眼斜,捂着脸惊恐地抬头,发觉这个之前一直像个透明人一样的夏安远,好像并不是个好惹的主。他看着夏安远不顾众人阻拦,一步步向自己缓缓靠近,他攥拳的手青筋暴起,就垂在身体两侧。“肯说了吗?”王幺娃看了看他室友,这时候竟然没一个人站出来帮他,都跟乌龟似的躲在人群后面。僵持良久,他叹了口气:“你是怎么猜出来的?靠,挣点钱真他妈难。”夏安远等着他继续。“就是上次那个红帽子!”王幺娃吼道,“我也不知道他要干嘛,就给了我一万块钱让我整你,其他的我什么也不知道!”“嗯。”夏安远点点头,不再多问,转身进屋,招呼刘金贵和侯军,“走吧,睡觉了。”人群渐渐散里去,夏安远独自沉默地躺在床上,脑子里乱七八糟的事情把自己绞成一团,让他即使不去思索也筋疲力尽。那几个混混的事情他都没搞明白,这次又来了个拙劣的栽赃陷害。可看他们的样子,也没有要置自己于死地的程度,更像是把让自己不好过当成了目标。他才到津口不足两个月,能惹到哪位人物呢。夏安远闭上眼,回溯自己生命中曾有过的类似经历。形形色色的人脸在脑海中飞速倒带,最终定格在一张带着顽劣笑容的脸上。尘封的记忆被吹散了浮尘,露出上面泛旧的画面。从小到大,夏安远做透明人做得都十分自洽。小学还没懂事时暂且不提,自从他愿意顺从地自己将这架老土笨重的平光眼镜戴上后,他在班级里便隐形了一般,不主动说话,不主动交友,一到点就走人,连那几个惯爱欺负人的校霸都几乎当他不存在。这种情况到他转学到京城之后发生了变化。他还是一贯低调,一贯沉默,却总有人看他不顺眼,吃瘪挨打都是他的家常便饭。公开课时,椅子上被涂了胶水,老师抽到他回答问题,没想到他一起身就把裤子给撕破,惹得全班哄堂大笑;午饭时间,自带便当的他被不知从何处闻讯的德育主任赶出教室,只得每天偷偷去天台吃饭;为了不在放学时间被人堵到巷口而耽误兼职,他咬咬牙买了辆一蹬脚踏板就吱呀乱响的n手自行车,没骑上两回就被人大卸八块,摆到校门正中央。夏安远数了数,这样的场景他竟然都记不清自己经历过多少次。按理说,欺负这种不会反抗,只会默默忍受的小人物是不会激发纨绔们的满足感的,可他们的领头人是席成。折腾土包子一样,对自己存在一点潜在威胁,和自己流着一半相同血液的夏安远,对席成来说,是件乐此不疲的人生趣事。听说你跟纪驰做同桌了啊跑完课间操回教室的路上,夏安远果然又被那群初中部的小孩给拦住了。他几乎没脾气地立在原地,等着他们接下来的刁难。其实夏安远并不紧张,毕竟这是在学校,又不是外面,光天化日的,就算他们一个比一个身价高,也不太会在这种时候这种地方对夏安远肆意拳脚相加。顶多也就是嘴臭两句,推搡两下,他当没发生过就是了。可今天他们迟迟没有动静,好像就只是负责将自己堵在这个角落里,等着什么似的。没几分钟,席成吊儿郎当地拨开人群,嘴边还不遮不掩地叼着支烟。他一见到夏安远这身宽松的校服就乐得不行:“我说,你什么时候也换套衣服吧,哪儿偷来的这是,得大俩号了吧?”夏安远一看席成今天是亲自来的就心道不妙,下一节是班主任陈军的课,要是自己敢迟到,估计一上午都得站走廊了。他看了看教学楼的方向,散操的学生大多都已经各自回了教室,操场上只剩下几个拖拖沓沓的女生了。“跟你说话呢,往哪儿看。”席成不满地“啧”了声,“是不是教不会你啊,别人说话要认真听,知不知道!”夏安远冷淡地看了他一眼:“想说什么?”席成扯起一边嘴角笑了笑,靠近夏安远:“听说,你跟纪驰做同桌了啊?”夏安远平静地跟他对视。“许繁星让你和他换位置,你还不肯?”席成拍拍他的脸,因为身高原因,做这个动作时,他不得不把手伸得高些,“谁给你的胆子啊,席远。”夏安远忽视他的动作,低头看着他那张酷似席建华的脸:“你指的是和他做同桌,还是没换位置?”“草,是我问你还是你问我啊?!”“这两件事都不是我能决定的。”夏安远面无表情。席成莫名其妙地黑了脸:“席远,我发现你这几天挺能的啊。你清不清楚自己个儿是个什么身份?!怎么跟我说话呢!靠!纪驰是什么人,跟他做同桌,你他妈的也配?我可警告你啊,纪家和许家都跟我家有生意往来,你顶着席家的姓,整天在他们面前晃来晃去的想做什么?认清你自己的地位,你他妈的不过就是我爸兴起养的一条狗,还在这跟我吠上了!”席成刚吧啦完,上课铃声就惊得他虎躯一震。“你们初中部走过来不近吧。”夏安远耐心等着铃声响完,“上课了。”“他妈的我用得着你管?”席成突然攥住夏安远的领口,吼道,“几天不揍你皮痒了是吧?”“所以你希望我怎么做?席成,我说过了,这些事情不是我能左右的。”夏安远认真地一字一句,“如果可能,我也很想离他们,离你都远一点。”夏安远被席成狠狠一推,后脑勺磕上墙壁,发出一声闷响,黑暗伴随震痛袭来,他忍不住闭了闭眼,预料中的下一步动作却迟迟没到来。再睁开时,他见到有个背影挡在自己面前,像棵树,笔顺挺拔。“驰……驰哥。”席成试图将自己的手腕从纪驰的手中挣脱出来,怎料纪驰力气大得惊人,怎么也不肯松开,捏得他骨头都生痛。“驰哥,你干嘛呀,咱哥俩好久不见,您怎么上来就直接招呼上了哎疼疼疼疼疼疼疼……”纪驰看了他一眼,终于松开手,淡淡开口:“你也知道疼?席伯伯知道你在学校这么欺负同学么。”两家人结交时间不短了,席家也算是这京城圈子里的后起之秀,人们论资排辈的时候也捎带上席家一带,但真要跟纪家这些盘根错节上百年的大家族相比,那还真是差了十个席家也够不上的档次。席成从小就被母亲耳提面命要跟着纪驰混上,奈何人纪家大少爷眼高于顶,他努力了这么多年,也只是到了能让纪驰记住他是谁的程度。有那些豁得出去的,为了讨好纪驰什么不要脸的招数都使得出来,席成也不是拉不下这个脸,但面对纪驰,他总有些怯懦,或许是因为纪驰身上那股血统纯正的少爷味儿,又或许是因为纪驰和他那个翻手云雨的爹极其肖像的长相,他总觉得自己要是做了那些过分的事之后,纪驰那张光是看起来就凉薄至极的唇一张合,便会吐出一句“天凉了,该让席家破产了。”即使纪驰到现在为止,在圈里都是个不但不学着大人们那样变态甚至长势还欣欣向荣的三好少爷模样。他对纪驰露出个殷勤的笑脸来:“哪儿能呢驰哥,这怎么能是欺负呢!”席成赶紧把夏安远拉过来,一手搭住他的肩,要多亲热有多亲热:“介绍一下,席远,我亲哥们,我们刚才就是闹着玩儿呢。远哥,你说是不是?”夏安远被席成身上的香水味熏得脑瓜子生疼,微不可见地往外躲了躲,席成却轻易察觉了他的动作,手指在他胳膊上的软肉处一拧:“远哥,说话呀,愣着干嘛。”夏安远偏过头,低低地“嗯”了声。席成放开了他,手背在身后不住地蹭着衣服,但面上丝毫嫌弃的表情都没有:“远哥,这都上课了,你还不回去啊?驰哥都来找你了,哎,我可得回去了,上次月考的试卷还没评讲呢。”他向身后的小弟一挥手:“驰哥,我就先走了,有空来家里吃饭,我妈整天盼着你呢。”席成很快走远,纪驰看了眼还杵在一旁的夏安远,没有对他和席成的关系提出疑问,只是说道:“走吧,回去上课。”夏安远点点头,抬脚往前走到半道,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把纪驰让到自己前面:“纪……同学,”他不知道该怎么称呼纪驰才好,“谢谢你。”纪驰顿住脚步:“不用谢我,顺路而已。”“还是要谢谢的。”夏安远自顾自地笑笑,“不然要是旷了陈老师的课,我都不知道还看不看得见明天的太阳。”夏安远听到了纪驰一声轻笑,抬头却找不见他的笑容:“陈老师的课……现在回去跟旷课也没太大差别。”“是哦。”夏安远心想陈军果然威名在外,估计纪驰还没来他们班的时候就知道了她的战绩。他跟着纪驰慢慢往前走:“上次……谢谢你借我衣服,我拿去干洗洗好了,就是这段时间太忙,一直忘记给你带来……”“你留着穿。”纪驰知道他说的是公开课出糗的那次,问道,“上次也是席成吧。”夏安远没回答,默默地低头走路。“怎么由着他们欺负你。”纪驰再次停下了脚步,“一群初中部的,整天溜到高中部来撒野,你告诉德育主任,他得管这些事。”夏安远礼貌地点点头:“我会的。”心里却想的是,德育主任且得管呢,管的没权没势没背景的小虾米可多了。当大少爷的,想法确实跟他们这些谨小慎微的普通人不一样。“你是不是觉得,我们这些人不识人间五谷,不明白你们的难处?”纪驰竟然像是能听见夏安远的心声,偏了偏头看了他一会儿,伸手,把他肩后的灰尘轻轻拍掉,“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怕反抗越厉害,报复越厉害,对吧。”他顿了顿,随口道:“以后在学校没事儿就跟着我,别乱跑就行。”夏安远一直跟他走到教室门口才反应过来他说了什么,纪驰恐怕意识不到他身边的位置具有一种怎样的特殊意义,竟然这么轻易地就分了其中一个给这个才作伴了一个多月的普通同桌。他看到纪驰敲了敲教室门,叫了声“报告”。陈军被打断,一记眼刀割在他俩身上:“哪儿去了?”夏安远抢着回答:“我上楼梯摔了一跤,纪驰同学路过正好看见,送我去医务室了。”陈军没对他这个回答提出什么异议,收回眼神,轻飘飘地一句:“理由找挺好。书拿上,外边儿听去。”“老师,纪驰他……”夏安远着急道。“我的规矩纪驰不知道,你还不知道么?”陈军示意大家看书,开始讲课,没再给夏安远说话的机会。纪驰拍拍夏安远的肩,在所有人匪夷所思又新鲜不已的目光中,淡定地接过从后排传到前排的两本书,分给夏安远一本,像个受罚的普通学生,贴着墙壁站在了外面。“对不起啊纪同学,怪我。”夏安远有些良心不安地垂着头。“我本来就迟到了,怪你干什么。”纪驰把书翻到教室里面正在上的那课,随意看着,“叫我纪驰就行了。”“不是,你不了解陈老师。”夏安远想想都觉得害怕,“你知道么,上一次迟到的同学,陈老师罚他数清楚了英语课本里所有的‘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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