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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房里地上有一大滩血液,死者被肢解成六个部分,头、四肢和躯干被摆成了一个十字架的样子。最骇人的是这肢解过的尸体不是在地上,也不是随意堆在哪里,而是被长钉或者什么工具钉在一面巨大的白墙上,血液从墙上蔓延而下,与地上那一大滩汇到一起。 王怀亮忍着恶心说:“我们当时看了一眼这情况就决定直接上报了,这种程度的凶杀实在是太恶劣了。” 燕归上前一步,她淡淡瞥了眼案发现场之后对江望说:“穿鞋套戴口罩。” 江望点点头之后手脚麻利的穿戴整齐,拎着勘查箱先一步进了现场。 燕归站在书房门口四下看了看,书房门上的锁完好,门板和把手上都没有留下血迹,书房外面也没有看到有血迹,凶手做了充足的准备,哪怕把死者肢解又钉在墙上,还能保证没有血液流到书房外面。 过了约莫十分钟,江望从书房里走出来,道:“可以进了,我已经画出了可能留存痕迹物证的区域,你们避开白线就行。” 从案发现场外进入现场停尸的中心区域时很可能会破坏有价值的痕迹物证,为了避免这种情况的发生,一般都是由痕检员对地面进行大致勘查之后用白线画出可能有现场痕迹物证的区域,然后法医则避开这些区域进入中心现场进行初步的尸检。 “拍照了么?”燕归问。 江望点头。 尸检和现场勘查一向不归任悠然操心,她没进现场,在书房门口继续听王怀亮汇报目前已知的信息。 燕归穿戴好鞋套手套和口罩,叫了技侦另一个年轻法医过来,带着他一起进现场。她们避开江望画好的痕迹物证区域,径直走向书房最里面钉着尸体的那面白墙,她站在白墙下仰头看了尸体半晌,没有行动。她不动,那个年轻法医更不敢动,现场的血腥味太重,刺激得他胃里翻涌,强行克制着才没真的吐出来。 过了很久,一道熟悉的柔媚声音传了过来:“你看什么呢?”清空04 这声音很近,燕归回头看过去,只见顾以羡正站在她身后抱着胳膊抬头打量尸体,这人在面对如此惨状的现场时连鼻子都没皱一下。 “外面都交接好了?”燕归没回答她的问题,转移了别的话题。 顾以羡瞥她一眼,神情有些倨傲,似是没想到这人竟然这么自然的反问自己,明明是刚认识没多久的同事,大写的不熟。 燕归是了解这人性格的,被她那样的眼神看了也不生气,只是心里有些复杂的感觉,又酸又苦。曾经的温柔依赖都已不见,而自己也不再是曾经的那个人。 “我进来的时候看到你在跟分局看守的刑警交接,所以问问。”顾以羡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人,你跟她说话时卖个可怜,她的心便也会软一些。 果然,顾以羡听了她病恹恹的小轻声,反而有些顾不上她俩到底熟不熟了,说道:“我的人已经把现场的区域全部控制了起来,如果看到有问题的人会立刻通知我。” 燕归明白,手段残忍的凶手多数都会在作案后寻找机会回到现场,他们需要感受虐杀带来的快感。 没再说什么,燕归似乎看尸体看够了,她让任悠然叫几个人进来,帮她把尸体一块一块从墙上取下来,还叮嘱他们不要破坏插在尸体上的钉子。 这个工作挺费劲的,任悠然从刑侦二队叫了几个个子高的男刑警来,指挥他们把墙上的尸块一一取下摆在地上。 燕归蹲在地上仔细观察尸体,死者被肢解成了六块,身上光是肢解的创口就非常多,查找死因就成了本案的关键。 燕归戴着手套摸了摸死者的胳膊和腿,道:“看尸僵程度死亡时间已经有6小时以上了。” 她又摸了摸死者的头颅:“后脑有伤,有可能是被钝器击打。” 跟她进来的年轻法医很有眼力见,知道这是燕归让他做记录,也是给他机会在教他,忙一边听一边认真记录。 顾以羡看着燕归专注的样子,不知道为什么也突然来了兴趣,蹲在燕归旁边认真地听。她视线多数时候是落在燕归身上的,燕归都察觉到了,只是没说破罢了。 燕归掀开死者的眼皮看了眼,又拿起一只手看了看指甲,她眼神微微一沉,缓缓说道:“眼睑有出血点、指甲青紫、眼球突出、口唇青紫……初步判断是机械性窒息死亡。” 顾以羡下意识问:“勒死的?” 燕归摇摇头,说:“具体的还需要做进一步的解剖,机械性窒息死亡的原因很多,还不能轻易下判断。” 又简单看了看尸体的其他创口,很多细节需要进一步尸检来发现和确定,燕归站起身说:“拉回局里解剖吧。” 现场等候的刑侦人员应了一声,进来把尸体装袋搬了出去。 燕归扫了眼现场,视线落到书桌上的一个酒杯上,这杯子里还有满满一杯红酒,她拿起酒杯看了看,杯壁和杯口上没有痕迹,死者应该没动过这杯酒。 燕归鼻子凑到酒杯口闻了闻,神色立刻一变,她盯着酒杯看了会儿,扭头对跟在身边的年轻法医说:“提取这个酒杯里的酒带回去做检验。” 尸体已经拉回局里,燕归不准备在现场多停留,她跟还在提取现场痕迹的江望打了声招呼之后就出了现场。 在书房门口看到正在听侦查人员汇报情况的任悠然,燕归过去跟她说:“问问死者的助理,昨天晚上到今天早上有什么人约好要来见他,这些人都要查一下。” 任悠然有些意外地看她一眼,道:“你觉得是熟人作案?” “光看现场就是很明显的仇杀。”燕归侧身靠在走廊的栏杆上,“现场没有翻动过的痕迹,估计这个家里其他地方也不会有,现场外面非常干净,凶手是作案之后就直接离开了。他费尽手段又是肢解又是把尸体钉在墙上的,除了宣泄仇恨之外我想不到别的可能。” “当然,也不排除凶手是个故弄玄虚的变态。” 任悠然颔首表示赞同,“你先回局里验尸,我这边有了一些发现,回头整理一下咱们下午分析会碰头。” 燕归十分自然地应了一声,随意说了句:“放心,我负责死的,你负责活的。” 任悠然浑身一震,她瞪大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燕归。 燕归话说出口就开始后悔了,但她面上依然没什么表示,表情从头到尾的冷淡。 燕归想就当什么都没说过,但任悠然显然比她想象中的更敏感,也更执着:“燕博士这句话,我原来有个朋友也经常说。” 燕归忍住了没看她,只背好自己的勘查箱,故作随意地淡淡说道:“任队的朋友也是法医么?那挺巧的,不过也很正常,毕竟我们法医的职责就是替死者开口。时间紧迫,我先回局里了。” 她随口一句话糊弄了过去,带着帮她记录的年轻法医坐现场勘查的警车回了局里。 任悠然一直站在原地,目光幽深地盯着燕归背影消失的方向。 直到顾以羡拍了她一巴掌:“回魂儿了!我说你,对那个病秧子这么感兴趣?你不会是看上人家了吧?” 任悠然被她打了茬,心底那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消散了不少,翻着白眼道:“怎么可能?我有喜欢的人了好不好!” 这事儿顾以羡听她提过了,十分好奇:“你那个明星小女友,什么时候带出来见见?” 任悠然胳膊肘怼了她一下,道:“还没定呢,瞎说什么?赶紧的忙案子了。”她追求的对象是个有些名气的小明星,人长得非常漂亮,叫夏之晴。本来事情没定下来她不会到处宣扬,但顾以羡跟她关系亲近,早就听她说过。 顾以羡只在网上见过夏之晴的照片,对本人无比好奇。 不过她现在有了更感兴趣的人,她双臂环在胸前,想到燕归忍不住笑了笑:“那个病秧子验尸和看现场的时候更有意思。” …… 滨河市局有自己的解剖室,就在技侦的办公区域。刑侦支队部门多人也多,市局大楼的6、7、8三层都属于刑侦,技侦占了7层一整层,其中解剖室和实验室的面积最大。 燕归回到局里就直接进了解剖室,解剖室里有独立的更衣室,她进去把春秋常服脱掉,拿出白大褂和防护服穿上。回到解剖室的时候看到一直跟着她的年轻法医脸色很白地站在门口,燕归眯了眯眼睛,问:“李云长是吧?还能做记录么?” 李云长怔了怔,没想到燕归居然记得他的名字,心中有些触动,强忍着恶心的感觉点点头。 “要么你拍照?” 李云长猛地摇头,他是真心想跟着燕归学习,这种实践的机会他不想放过,硬着头皮也要上。 “燕老师,我能行。”年轻男人有些苍白的脸上神色坚定。 燕归眼神柔和一瞬,道:“换衣服去。” 李云长负责记录,还缺个拍照的,其实有三脚架固定摄像机记录全程,但燕归觉得这样拍不清全部细节,还是需要个拍照的。 技侦如今整体人手都不足,法医科除了她之外只有李云长一个,人手严重短缺。燕归揉了揉眉心,想着应该得空找任悠然商量一下招人的事儿。 正想着,有人敲了敲解剖室的门,燕归打开门,意外地看到顾以羡站在门口,一双桃花眼冲她挑了挑。 “需不需要拍照的?” 燕归有些惊讶,不知道这人为什么会突然出现,更不知道她怎么知道自己这边缺个拍照的。 顾以羡像是猜到她在想什么,道:“你们老科长退休之前都是找我帮忙拍照的,我知道你们这缺人,只要有空都会帮忙。” 燕归听了她的解释更加疑惑,顾以羡不是个会主动帮别人忙的人,如今这样很奇怪。但她没说什么,面上也没什么表现,只侧开身让人进来。 顾以羡进了解剖室,这里虽然早已开了排风扇,腐败的血腥味还是弥漫了整个房间,刺鼻难闻。但顾以羡却没表现出不适,而是进更衣室拿一件防护服穿上,然后熟练地戴上口罩和手套拿起相机。 李云长已经穿了防护服出来,和燕归相对站在解剖台之前。燕归面对尸体,微微闭了闭眼,像是一个简单的默哀,但时间很短让人难以察觉。 等她再次睁开眼睛,低声说了句:“开始吧。”清空05 尸温在刚刚送到解剖室之后就已经测过了,根据尸温可以推测出死亡时间为凌晨一点左右,这也印证了她之前的推测,别墅大门和书房的门都没有破坏的痕迹,凶手能够在半夜顺利进入别墅,应该是死者熟识的人。 燕归从头到尾仔细检查了尸体的表面,她的注意力主要放在死者身上那些钉子上,钉子没有拔出去,还插在死者身上。头颅上的钉子在脑门正中央,从额头中间贯穿而出,一直钻出后脑,还能钉进墙壁里面固定住头颅,足见这根钉子的长度惊人,凶手的力量也非常大。 燕归十分仔细地把插在死者头部的钉子取了出来,仔细打量了一下,这根钉子长度至少20公分,这样的长度十分少见,燕归把钉子放进托盘中,准备解剖之后送去检验科检验。 之后就是把四肢和躯干上的钉子都取出,四肢上分别有两根钉子,而躯干上则一共有五根,凶手为了将尸体固定在墙上就需要用极大的力气。 把所有钉子都取出,又检查完尸体体表,燕归动作利索地把尸体的头发剃除,头部的创口立刻清晰暴露了出来,这个创口不大,创角撕裂,边缘不整,燕归在创口处按了按,她力道不大,能够感受出头骨的硬度和状态。 “这是死后伤。”生前伤和死后伤的判断是法医必备的基础技能。 燕归看了李云长一眼,他心领神会,知道这是燕归在教他,忙凑了过去。 燕归指着死者头部的创口道:“创口表面呈黄色,边缘没有卷曲,是很明显的死后伤。” 生物机体存活的时候才会有生活反应,创口生活反应主要表现在表面有没有出血,以及边缘有没有卷曲。生前形成的伤口,伤口表面普遍呈红色,边缘有卷曲,而死后才形成的伤口则是接近皮肤颜色的黄色,边缘也没有卷曲,就像申悟头颅上的这处一样。 “死了之后又往脑袋上补了一下?”一旁举着相机拍照的顾以羡凑过来问。 燕归抬眼看她,见她端着相机盯着死者的头颅创口看,可能是一下子离得太近了,燕归心中忍不住泛起一丝波澜。 很快把心里的动荡掩去,燕归转回头看尸体,淡道:“这一下力道还不轻,头骨有一些骨折。” 说到这里,燕归让李云长从旁边的架子上拿过一把锯子,开始动手锯开死者头骨。开颅之后里面的脑组织看得更清楚,只是血液和一堆白花花的东西瞬间呈现出来,李云长没忍住干呕了一下,又连忙捂住自己戴着口罩的嘴。 倒是顾以羡,表情依然十分镇定,燕归视线扫到她,又不动声色移开。 看到颅腔内的状况,燕归微微蹙眉,道:“凶手这一下打得又不是很重,如果这人当时活着的话这个力度恐怕不能致死,头骨虽然有骨折,但明显没有伤到颅内,没有造成血管破裂或其他损伤。” “有点奇怪。”末了,她又加了这么一句。 顾以羡看着她,问:“哪里奇怪?” “凶手这一下能把头骨打骨折,足以证明其实是下了决心打死他的,但是实际上用的力道又是打不死人的,我是觉得凶手的行为和实际心理有些矛盾。而且……”燕归站直身子看着尸体,道:“打这一下的时候死者已经死了,这个动作就都显得多余了起来,所以我说有点奇怪。” 而且在现场的时候她曾经看过,没注意到有什么符合头部这个伤口的作案工具,看来尸检之后还得问问江望有没有什么发现,或者再去一趟现场仔细看看。 现在还不是深入分析的时候,燕归让李云长把内容和问题都记录下来,然后开始下一步。 目前的当务之急还是确定真正的死因,这是破案的最关键一步,死因不确定的话其他的分析都是徒劳。 燕归没有忘记在现场时做的初步检查,她知道死者的死因应该是机械性窒息死亡,但具体是哪一种还没有定论,于是她把目光落到了死者的脖颈处。 如今尸体表面的血污都已经清理干净,脖颈上的绳索痕迹便十分清晰的呈现在眼前。凶手在砍掉死者头颅的时候,创口在贴近下颌的位置,距离下巴很近,脖子上的勒痕被完整的留在了躯干的脖子上。 燕归凑近了仔细观察,绳索的勒痕非常明显,甚至绳索的纹路都清晰的通过痕迹反馈了出来,燕归拿手术刀隔开勒痕处的皮肤组织,仔细看了皮下的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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