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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士”笑着说完,开枪致礼。 “砰——” 枪响之时,与那人对视的诸伏景光愣住了,安室透愣住了,无所谓结果的赤井秀一也愣住了。 男人僵硬的身体,沉重地向后倒去。 还能站着的两人宛如陷入卡顿一般,目视着男人重重落地,身体一动不动,胸口的布料被股股鲜血染红,那刹那扩散的色彩,比就在头顶绽开的殷红烟花更艳丽。 安室透的脑中一片麻木。 烟花似是落在了他的脑海,将残存的欣喜炸得粉碎,没有任何情绪能够留存。 他仿佛瞬间置身无人生还的冬夜。 景倒下的那一刻。 惊愕、恐慌、愤怒、要将眼中所见尽数撕碎的愤怒!险些摧毁了他全部的理智! 但……安室透及时清空了思绪。 ——你忘记了吗,我很早就提醒过你了,这个愤怒却无能为力的局面,任何背负那份重担的人,都有可能面对。 ——不要表现出来,降谷零,不能再把你自己也搭进去,你必须冷静,我们练习过很多次,不是吗? 他听到了友人冷淡的嗓音,跨越时间将他叫醒。 “……博士,您属意的人选不是绿川吗,怎么又把他杀了?” 安室透笑容不变,眼神不变,好似这只是一个优哉游哉的疑问。 屏风后的人说:“我有说过,我属意的人是他吗?只是送给他一份礼物啊,因为我玩得很高兴。” “呵呵呵,你们不要害怕,不是每一个玩伴都能收到我的礼物。唔……没办法,你们俩也给我带来了不少乐趣,但是啊,很可惜,诸星大是g看好的新人,安室透也是g手下的新人嘛,啧啧,我可不敢因为两个玩具,得罪那个男人。” ——原来……如此。 安室透明白了,原来他和诸星大,都沾了组织内谁也不敢得罪的高层的“光”,仅仅因为他们是g的属下,而景不是,“博士”就选择了景。 怒火在心中烧尽了血肉,安室透却仍在微笑:“那我真是太幸运了,绿川……倒霉的家伙。” 接着,他像冷血动物那般急不可耐:“那么博士,您真正满意的人是谁?请您不要卖关子啦。” “呵呵。” “博士”轻笑。 “诸星大,你可以回去了,把这里的结果告诉g,之后,我便祝你——前程远大,能够在g的手下,多活几天。” 结果发布了,胜利者是“诸星大”。 安室透双眸阴暗,双拳捏紧,修剪整齐的指甲仍旧深深地扎破掌心, 这一刻他感谢过诸星大,多亏了他,自己才能真实地表现出——“愤怒”。 赤井秀一离去之前,没有看安室透,却看了看不远处安静不动的尸体。 只看过短暂的一眼,黑发男人带着漠然的神色转身,大步走出了房间。 露台上,只剩“博士”,安室透,和诸伏景光的尸体。 “安室透。” “是,博士。” “我的玩具死透了么?你过去摸一摸他的脉搏,如果没有,帮我补上一枪。” 安室透强忍住咬碎牙关的悲愤与怒火,如常应了一声好,缓缓走到好友的尸体前。 他一秒也不肯眨眼,直直地注视着诸伏景光莫名安然的遗容,缓慢蹲下,伸出还戴着染血手套的手。 是食指,最先按住尸体脖颈间,不再跳动的脉搏…… “……” “怎么了,不是让你开枪么。” “不好意思,博士,绿川已经是一具尸体了,没有补枪的……” “——是吗,可我看你发现他还活着的时候,不是高兴得不得了吗?” 这一瞬,安室透只觉全身毛孔收缩,彻骨凉意从脊椎直冲额头。 景还活着,但他们都暴露了。 安室透一秒判断出无法再伪装的现实,没有片刻犹豫地掏枪,带着不再掩饰的恨意,枪管指向前方—— “…………” 屏风被一把完全地推开。 面前的青年带着浑身水汽,松垮的浴衣慵懒地覆盖住高挑的身躯,环住腰围的系带更是敷衍,只是象征性地绕了一圈,根本没有系紧。 如此一来,浴衣的衣领也半敞半开,露出心口上那道曾于别人口中出现过的、骇人狰狞的疤痕。 一张湿透还在滴水的假面皮,从他的指尖落下,轻飘飘地掉在了地上。 千穆单手扶着屏风,指尖暗示般划过了心口,朝真·呆若木鸡的主角微微一笑:“来吧,朝这里,我保证不躲。” 烟花又在安室透脑中炸开了。 耳边一直有什么东西在嗡嗡响,将本就支离破碎的思绪搅得更加混乱。 他刚刚——应该在最短的时间内,经历了一番人生中最为曲折的心路历程。 最初的茫然和呆愣自不必多说了,在随即伴随的莫名怒火中,竟还混杂了些许本不该有的东西。 他忍不住想起了今日之前的那几天,某个刻薄又小心眼的“博士”领着他们三人到处闲逛,心血来潮想出的计划让他觉得荒谬又好笑,心中腹诽又只能照办,照办到后面竟然习以为常,好似真的沉浸在了这场虚假的游戏里。 他还记得昨天自己被支去便利店,回来时看到那三人在路边等他。 他们的打扮风格千奇百怪,凑到一起,跟成群搭伙的普通游客半点不搭。 诸星大那飘逸的长发和捂得严实的风格,神似在路边放下吉他包就能开唱的流浪歌手。 景留了胡子后倒是成熟了不少,但刚凌厉起来的气质被他手里的冰淇淋全毁了。 “博士”是与他们风格最不搭的那个,全然是个眼神时刻阴沉沉的运动服中年死宅,与秋叶原的氛围相融又不太融。 然后当时在闲聊的他们在说什么呢? 好像是“博士”在研究诸星大的头发,抓起两缕头发丝打上结,又亲眼看着头发自动解开,重新变得顺直,于是,“博士”立刻用科研般的态度好奇询问他用的什么洗发水。 景不着痕迹地摸了摸卧底后疏于打理变长的头发,异常认真地侧耳细听,在最后突然问上一句,诸星,你瞄准时长发真的不会被风吹到糊眼睛? 诸星大明显哽住了。 两秒后他才告诉他们自用洗发水的牌子,以及回答了景的问题:不会,因为开枪前会用胳膊压住头发,或者,这个世界上有种实用的工具叫做“皮筋”。 “博士”和景听完都笑了,安室透以为只有自己挂着虚假定型的表情,但他其实也笑了。 他不能相信,那一刻,他仿佛回到了警校,体会到了在那段时光才能享受的轻松安逸。 他可不会相信自己会被影响,恶既然是恶,那么无论“博士”还是诸星大表现如何,都将是罪恶的那一方,他自然是不会被一戳即破的表象所蒙骗的。 可是……当景“死去”的那一刻。 安室透的愤怒不只因眼前血淋淋的现实,竟还有不可忽略的一部分,是冲着“博士”这个人去的。 当然不是“被背叛”的愤怒,他们从始至终不在同一立场,何来的背叛。 他怒的是“博士”从始至终掩藏得极好的虚伪冷血,怒的是如此愚蠢天真的自己,他就像个不好笑的笑话,竟然松懈到需要敌人来提醒自己残酷的本质。 ——千穆是否早已看到了这一刻? 是。 在降谷零还不是安室透的时候,千穆就猜到了必然会有这一幕发生,所以才会一次又一次地警告他…… 卧底以来,安室透从未像此刻这般思念过去,他宛如快要枯死在干田里的稻草,极力从美好的回忆中汲取一点可怜的营养,以此维系住面上岌岌可危的冰冷微笑。 大概是,有多么想将屏风后的冷酷人影撕碎,就有多么怀念那些傻瓜友人们的程度。 不断重复着“我练习过,我不能辜负景的牺牲,和那家伙的苦心”,降谷零才重新变回没有破绽的安室透。 到此为止,情绪铺垫已经够充足,够跌宕了。 然而——安室透怎么都想不到,接下来还能更跌宕起伏一些。 在他触摸到地面上温暖的肢体,却发现脉搏活跃,健康得至少还能再活蹦乱跳六十年时。 在他恨不能生食其肉的“博士”道出真相,把他吓出了战栗和豁出去拼命的狠厉,却又自顾自慢悠悠地走出来时。 在刚刚还在心里痛苦想念的同学兼好友,出现在了面前时。 “…………” 时间凝固。 安室透好像没有反应。 千穆也不催促,安然地等待着。 半晌后。 金发青年不知何时低下头,身体微晃着,缓缓站了起来。 枪没能再握紧,要掉不掉地挂在他蜷起的指间,他就这么一步一步,向静静看着他的青年走去。 开始除了太过安静了些,还并无不妥,但在两人间的距离即将拉近的时刻,平和下来的氛围猛然绷紧—— 安室透面无表情,手枪在松手下落时被他倏地抓住,重新抓在掌心。 他将黝黑无光的枪口对准面前之人,不偏不倚,持枪的手不见颤动。 每向前一步,枪与被那人用指尖轻划过的心口的距离,便缩短了一点。 安室透的枪里自然是实弹。 只要无意,不,就是有意地让扣住扳机的食指稍动,子弹便会飞出,无情地洞穿面前之人的血肉心脏。 比尖锐的刀叉危险,比乘坐有坠落风险的电梯危险,比任何劳累的训练危险,比某人总是用忌讳尤甚的态度回避的那些“危险”——还要危险百倍千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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