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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是她们之前分离得太久,以至于这几天,她几乎每时每刻都跟在沈眷身边,都不足以弥补过去四年的分隔。 她想见她。 顾树歌从椅子上起来,飘出书房。 两个佣人在打扫客厅。顾树歌从她们身边走过,没有人发现她的存在。 到了沈眷的卧室外面,她徘徊了一圈,还是没敢进去。 如果她对沈眷没起心思,那么进去也不要紧,毕竟都是女孩子,互相看一看也没什么。可一旦起了,就不一样了。 会心虚。 顾树歌想来想去,还是走开了,进了隔壁的房间,那是她的卧室。 卧室是意料之中的干净,不落尘埃。窗帘开着,外头在下雪,几篇雪花打在窗上融化开来,窗上的玻璃就模糊起来,看不清外面的景物了。 顾树歌背对着窗,打量这间宽敞的卧室,竟然觉得非常陌生。她在原地站了一会儿,然后走到书架前,看到了那一堆跟刑侦相关的书,都放得很齐整。还有别的书,种类很杂,小说、传记、历史、散文,甚至各种工具书。 顾树歌记得她走的时候,是随意塞进去的,但现在却是分门别类摆放。如果是之前看到,她多半会以为是佣人打扫的时候,顺便归类的,可是现在,她想大概是沈眷吧。 书架在窗子的一端,前面是一张躺椅。窗子的另一头是一张圆桌,圆桌边上是圆凳。非常轻快的布置。 顾树歌坐在圆凳上,看到桌上的一瓶墨水,一支钢笔,还有一叠纸张。时隔已久,她也记不清这里原本摆了什么东西了,只是自然而然地以为这些应该是她以前放着的,也没再怎么在意。 直到她目光扫过那叠纸张,看到沈眷的笔迹,才反应过来,这些应该是沈眷的。 沈眷为什么会到她的卧室来写东西? 是因为懒得下楼去书房,所以把她的卧室当成一个临时办公、写字的地方吗? 顾树歌好奇,往前探身,去看纸张上写了什么。她一探身,大半的身体就嵌进了桌子里,然后看清了纸上的内容。 是一篇人物赏析。这个人物,顾树歌知道,出自一篇中篇小说。这篇小说,顾树歌看过,不仅看过,她还跟沈眷吐槽过里面的一个人物。这篇人物赏析,赏析的就是这个人物。 当时,沈眷认真地听她说完,然后想了一下,说,这篇我没看过,等我看了,再跟你交换我的观点。 她总是这么理智,不了解的东西,不轻易表达意见。可惜没几天,她就偷听到了哥哥跟沈眷求婚,于是她们再也没有交流过这篇小说。 沈眷的字迹跟她的人一样,笔触间带着一股冷清的果断。顾树歌一个字一个字,慢慢地看下来,落在字迹本身的注意力,远远要多过内容。 直到完整看过每一个字,她才把注意力放到内容上,看一看沈眷是怎么评析这个人物的。 这叠纸张差不多有一本笔记本那么厚,顾树歌把最上面的这篇赏析从头到尾看了四五遍,才生出很大的遗憾来。因为碰不到物品,所以她不能翻开纸张,看一看底下的纸上写了什么。 文字总能引起人的好奇和遐想,因为文字能传递人的想法和感情。 顾树歌盯着那叠纸张,看了半晌。 隔壁传开细微的开门声。 是沈眷睡醒了。 顾树歌就把这叠纸丢到了脑后,她穿出卧室的门,到外面,沈眷刚好走到楼梯边上。顾树歌就跟了上去。 沈眷睡了一觉,她的脸色看上去好多了。她往下走,直接去了书房,书房的电脑还开着,视频自然是早就播放完了。 沈眷看向电脑前的椅子,大概是以为她还乖乖地坐在椅子上,等她回来吧。 顾树歌就走过去,坐下来,好让沈眷正好注视到她。 “好看吗?”沈眷对着椅子问。 “下次重看一遍吧,我这回看得不专心。”她回答。 沈眷坐到她昨晚坐的那把椅子上,说:“我们晚点再试试看,能不能找到‘对话’的办法。” 这几天,她们试了不少办法,除了最开始的在香灰上写字,还有在朱砂上写字,在镜子上写字,很多,都没有成功。 顾树歌失败多了,都快麻木了,但她还是说:“好啊。” “我想试试让你上我的身。”沈眷又说。 顾树歌的脸色一下就变了,她们之前试的虽然多,但都是比较温和的办法,成功固然好,失败也不会有什么可怕的后果。 上身不一样,上身如果试不好,是会影响被选定的那具身体的! 顾树歌反对:“不行!我不同意!你快打消念头!” “好的,既然你答应了,那就这么决定了,我们等天黑。”沈眷面不改色地说道。 她强行替她做决定,哪有这么霸道的。顾树歌只能重申:“我没有答应,我不会配合的!”想了想,又说,“你快把那本书扔掉。” 上身这个办法,也是从广平寺带回来的那本书上介绍的。用这种办法,如果成功了,就能在一句身体里共同存在两个灵魂。有的鬼为了抢夺新的身体,就会强行上八字比较轻的人的身,然后吞噬身体里原有的灵魂,彻底占据这具躯体。 沈眷让她上身,当然不是要把自己喂给她吃,而是让她们在同一具身体里交流。而且上身还有一个好处,就是能够藏匿阴气,躲过阴差的抓捕。 大概是昨晚,她阴煞大盛,吓到沈眷了。她担心引来阴差,把她勾走。 她们看似一问一答,其实沈眷只是跟空气对话。 顾树歌本来对这本书没什么意见,但现在沈眷要尝试危险的办法,她就觉得这本书,完完全全就是封建迷信,不值得保存。 她顿时跟家人被封建糟粕迷惑了思想的一家之主有了共鸣,一时忘记了沈眷听不到她说话,一口气说了一大段。 “那本书肯定是骗人的,你看我们试了这么多办法,都没见效,而且我都当了七八天鬼了,也没看到除了我之外还有别的鬼,连太平间那种存放尸体的地方都没看到别的鬼。什么阴差、阴煞的,说不定根本就是编出来骗人的。我就是世界上独一无二的鬼,这书里的办法对我都无效,你不要相信它。” 敲门的声音响起。 顾树歌气呼呼地闭了嘴。沈眷说了一声:“进来。” 书房的门被推开,是一名佣人。她推门进来,说了一句:“沈小姐,晚餐已经准备好了,您如果没有别的吩咐,我们就下班了。” 沈眷回答:“好的。” 佣人就出去了。直到她把门带回去,才突然发现,书房里的场景有点别扭。明明里面只有沈小姐一个人,可是书桌后却有两把椅子,而且她坐的还是侧面的那把,把主座留了出来,就像上面坐了什么人,她们在讲话。 佣人被自己这个想法吓得毛骨悚然,连忙把这念头赶出脑海。 这个佣人在他们家做了十几年。顾树歌对她有印象,但不是很熟悉。他们家的佣人都是七点来,五点离开,去顾家为他们配备的住处,并不住家,所以主人和佣人间也不算亲厚。 门一关上,顾树歌就重新看向沈眷,严肃地再度重申:“上身这个办法不能试。” 但沈眷已经开始工作了。 顾树歌说完半天,她都没有任何反应,顾树歌也只好偃旗息鼓,只是暗暗决定如果沈眷真的要尝试,她也绝对不配合。 沈眷在键盘敲了几行字,然后停顿了一下,从抽屉里取出一块平板,选了一篇有声读物,自动播放,然后把平板端正地放在顾树歌前面的桌子上。 书房里就响起了一个男声,抑扬顿挫地读着一篇小说。顾树歌就闭着眼睛听。沈眷则丝毫不受影响,继续她手里的工作。 一直过了三个小时,沈眷才停下来。 她说:“我去吃饭,你继续再听会儿,好了,我来叫你。” 说完,她没有立刻就走,像是在等她的回答。于是顾树歌就点了点头。过了一会儿,沈眷笑着又嘱咐了一句:“要听话。” 也许是因为这句要听话,人的本质都有一点叛逆心理,越被要求不许做的事,反而会越想去做。 沈眷一走,顾树歌就有点坐不住了,听得好好的有声读物也吸引不了她了。于是她站起来,走到窗边,想要贴在玻璃上看看外面雪停了没有。结果贴得太过,脑袋直接就穿过窗户,置于夜色中。 雪停了,但风很大,可以听到穿过庭院带来的呼啸声。只是风再大,都刮不到顾树歌身上。她看了一会儿冬夜的庭院,就收回了脑袋,无聊地在房间里转了一会儿,她终于没有听沈眷的话,等她来叫她,而是自己出去。 沈眷在餐厅吃晚饭。饭菜是三个小时前做好的,早就凉了,沈眷把它们都加热了一下,所以盘子里的食物都冒着热气。 她刚坐下来,碗里的米饭还是满的,没吃几口。 顾树歌在她对面坐下,双手托着两腮,静静地看她。 沈眷吃饭的样子很好看,不算慢,但也没有狼吞虎咽,是一种很自然速度,她做什么事,都会给人一种很有条理的感觉,连生活里的小事都逃不出这种条理感。 顾树歌看她有条不紊的进餐,看了一会儿,竟然看饿了。 肚子非常配合地发出一声“咕——”,顾树歌小脸窘迫,捂住肚子,可怜巴巴看着低眉进餐的沈眷,说:“我好饿。” 沈眷毫无反应。 也是,她都叮嘱她待在书房了,肯定不知道她就在她对面,不然她大概会说上一两句话,以免她无聊的。 顾树歌吃不到,于是只能默念“你已经是鬼了”来缓解这种饥饿。 这种念咒式的自愈办法,大概只有在面对沈眷时才会失效。缓解饥饿还是可以的。但是她刚缓解好,看到那几道卖相极佳的饭菜,饥饿又会卷土重来。于是她就只好再缓解,然后再卷土重来,然后再缓解,陷入死循环。 她这才明白,为什么沈眷要她在书房里等,大概就是担心她看得见吃不着会饿。 顾树歌沮丧,默默地站起来,回到书房,心想,就应该听姐姐的话。 没多久,沈眷就回来了。她先关了有声读物,然后下令:“来。” 顾树歌就跟了上去,沈眷走到门口,忽然笑了一下,回过头来,问:“你有没有偷偷去找我?” 顾树歌要面子,嘴硬说:“没有。” 沈眷问完那句话,就回过身,往客厅去了。顾树歌慢吞吞地跟在她身后挪,走着走着,她的脸就后知后觉地滚烫起来,心里想,姐姐笑起来真好看啊。 她顶着一张番茄脸,又不大敢看沈眷了,直到沈眷把那本从广平寺带回来的书拿出来。 顾树歌脸上的红晕刷的消退,她一下子就警惕起来,对那本书充满敌意。 沈眷大概能猜到她的排斥,于是先跟她讲了一段道理,以免她产生叛逆心理。 “这本书里所有的办法,我们都试了,只剩了这一种。我相信这本书,是因为它属于一位高僧,符袋就是那位高僧给的。他去云游了,我已经派了人去找。” 难怪沈眷这么相信这本书。顾树歌是知道符袋的厉害的,既然它们同属于一个主人,那这本书应该不至于全无是处。 顾树歌语气也缓和了,说:“那就等他回来。反正我不上你的身。” 这本书里也描述了上身的害处,一具躯体只能容纳一个人的灵魂,被上身后,身体必然有害,轻则虚弱数日,重则伤及身体中原有的魂魄。 不管是哪一种,顾树歌都不想试,她不想为了自己,伤害沈眷。 “但是找了八天,派出去的人,没有找到他的任何踪迹。你肯定知道,这在现代社会意味着什么。所以,我们继续找,但不能把希望全都寄托在他身上。” 现代社会找人,当然不是像古人那样,拿着一张画像,到处张贴,凭着肉眼搜寻。凭借顾氏集团的影响力去找一个人,不说随找随到,但至少在八天时间里,绝对不应该连一点蛛丝马迹都没有。 顾树歌还是不松口:“既然是高人,肯定没那么容易找到的。” 沈眷把流程又看一遍,开始准备需要的物品。顾树歌说了好多遍不行,都没用,她听不到。于是她只能看着她忙碌。 沈眷很快就把该有的物品都备齐了,她稍稍平静了一下,说:“要开始了。” 顾树歌往后退出七八步,跑得远远的,以防这个仪式具有强制性,站得太近,会被控制魂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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