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烛火（第2页）

仔细听了下动静，屋内落针可闻，她手劲松下来，感叹这俩人让狗撵都没跑这么快过。

崔颂叫人折腾了半宿，又喂水又喂药，衣服湿了又换，换了又湿，一天半宿过去竟然半点睡意也没有了。

他凝着床边的烛火，忽然想起自从母亲故去后，再没有人会这般在病痛缠身的深夜在窗前陪着他了，虽然戚澜此时只是坐着，并不说话。

崔颂抿唇润了润干裂的嘴唇，开口道：“或许你说的对，我就是迂腐。”

戚澜不自在的挪了挪凳子：“我？我什么时候说过，我可没说过。”

戚澜想这丞相是不是烧糊涂了，同他话都没说几句，什么时候说过他迂腐了，话刚出口就蓦的想起来，大婚祠堂那晚，自己同他起了些冲突，好像确实说了这两个字，没放在心上，记不清了。

自己当时了解不深，只道他刻薄死板，助纣为虐。不想他记到现在。

“害，我也不是故意的，一个不相干之人的评价，你又何苦记挂在心上。”戚澜摇了摇头。

“不相干？”崔颂反问，嘴里泛起一丝苦涩，刚生出些家人闲坐的温情就被一个“不相干”砸的晕头转向

“本来就是不相干。”戚澜笑道：“都是二十多岁的年纪，你凭什么叫人一眼看穿了去，既然不能看穿，又何必在乎别人胡诌。”

“没有不相干。”崔颂低了低头，意味不明的说道。

烛影摇晃中，戚澜莫名觉得有点尴尬，更心里更想骂月白天青两个不靠谱的丫头扔了自己就跑，正想赶紧找机会溜走，谁知崔颂接着说

“是我没有早日发现弊端，现下需要整治的又何止登州一桩，这些事盘根错节浮于表面，可根本在于选贤举能的制度出现了大问题，科举，察举，九品中正并行，官员过于饱和，反而互相牵制倾轧，贤能之人说不上话，却让投机取巧之人横行霸道，中间又有多少人中饱私囊……”

一句未完就剧烈的咳嗦起来。

戚澜给他拍着背，力道大的崔颂觉得肋骨都咯吱咯吱响，想闪又闪不开，只能微微抬了手臂制止。

他咳嗦平息，疲倦的倚在身后垫的被子上：“我非一时兴起，是久病难医。”

崔颂没有束发，长发散乱的披在肩上，嘴唇上一点血色全跑去了脸颊上，两者互换，脸红的渗人，嘴唇白的吓人，他咳嗦的上不来气，单薄消瘦的肩膀都跟着颤抖，总是平和舒展的眉目此时皱成一团，不知是不是烛火照的，戚澜总觉得他眼睛里盛着点水光，欲落不落的。

不看眼睛，病态的像是义庄里扎好的纸人。

“嘶”崔颂咳嗦，戚澜却咬着了舌头。

“怎么？”崔颂抬头问。

“常言道，君子之心事，天青白日，不可使人不知，君子之才华，韬光珠藏，不可使人易知。你的忠诚，兢兢业业，普天之下人尽皆知，可你的才华横溢，你的清高，你的干净，又要招惹多少嫉妒的目光？”戚澜剪了烛心，挑亮了灯火，照亮了点原本被阴暗笼罩的角落

“都避世不出，明哲保身，谁来安邦定国。”崔颂无奈的和了眼，脸上的表情都疲惫的松弛下来，“有些事情，总要有人做的。”

“完美名节，不宜独任，分些与人，可以远害全身，辱行污名，不宜全推，引些归己，可以韬光养德，事事要留个有余不尽的意思，便造物不能忌我，鬼神不能损我，若业必求满，功必求盈着，不生内变，必招外忧。”

她大哥戚平虽谦和有礼，但对于弟弟妹妹的学业却甚为严厉，戚澜小时，本是想依母亲的意思读书习字，不去战场上搏命，谁知戚澜看见字就头疼，看见兵器就跃跃欲试，戚平管束了几年也没规矩出个样子，反倒是戚老爷子哈哈一笑，说将门虎女本该如此，提溜着刚长到他胸口的戚澜就上了校练场。

戚澜聪慧，背书练功两不耽误，多年来在暨北守备军里站稳了脚跟，暨北诸将都认了这个小将军。

“别说了。”崔颂疲倦的合上了眼。

他何尝不懂啊，可人就是这样，要不断去试探自己的边界，在这个过程中的去逐渐接受自己的无能为力，总有事情是无能为力的，总有人回在这种打磨中渐渐绝望颓废，可他崔颂不会，他只会一而再再而三，三而不竭。

戚澜神色淡淡的，从善如流的闭了嘴。

崔颂调整了状态，又温和的笑了笑：“太晚了，夫人去休息吧。”

戚澜听到这一声夫人，浑身的皮肉都不对劲起来，好像崔颂脸上的火烧云接着烛光传到了她脸上一样，她还盯着崔颂没有挪开眼睛，半死不活的崔公子却好像睡着了。

大半夜的对着脸红是什么毛病。